试婚丫鬟 第463节
“好,”紫浔净了手,才向身后宫人道,“帮我,把沈大人的衣裳脱下来。都和伤口黏在一处了。”
江书:“我来吧。”
她凑到跟前,迅速地将沈无妄腰侧封带解开。里面是软甲,软甲下面的原本应该轻软的布衣。现在,那层布衣和血肉都黏在了一起,再加上外面有软甲不停地摩擦,江书能清晰地看到沈无妄背上翻卷开的伤口。
她强忍住眼泪,和帮手的宫女一起,一狠心,揭开了那层被血浸透的布。
“呃——”
昏迷中,沈无妄鸦羽一般的长睫剧烈颤抖,显是痛得不轻,口中也微微气喘。人却没还有醒来。
除了衣服,那纵横交错的鞭伤,烙伤,印在肌肤上。
江书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鸿庆帝罚人,从来不细说如何罚。如何罚,全看去领罚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儿,在皇帝心中有几斤几两。
后宫众人,惯会揣摩圣意,捧高踩低,慎刑司更是其中翘楚。
沈无妄被打成这样,可见是鸿庆帝真的恼了他。
是为了她吗?
知道沈无妄失忆,江书不愿自作多情。
可确实是他拦在她的宫门口,救了她合宫上下人的性命。
江书咬唇,看向一旁的紫浔,“紫浔姑娘,这……”
紫浔看着眼前这一片血肉模糊,叹了口气,“是皮外伤,可也……重了些。”
那刑具上似乎也沾染了些旁的东西,需得消消毒才好。
紫浔招手唤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叮嘱他回长春宫去拿点药。
小太监走了,紫浔才安慰江书道:“不棘手,只是沈大人受了伤,要遭点儿罪。另外,只怕他今晚叫冷风吹了一宿,怕是要发些寒热,只要退了烧,熬过去,就好了。”
不自觉地,江书看了一眼站在人堆里的幕亓一。
紫浔知道她什么意思,苦笑了一声,“江妃娘娘,人与人不一样。沈大人伤得重些,身子也没有幕大人那么好,自然要吃些苦头。你别担心,都会好的。”
可这,却是为了她吃的苦头。
江书只觉心里难受极了。
那小太监说,沈无妄是跪了好一会儿子才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昏迷过去的。
他那时候,一定很难受吧?
没等多一会儿,被紫浔派出去取药的小太监便跑着回来了,把紫浔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紫浔选了一种一只青色的小瓷瓶,对着光弹了两下,向江书:“劳烦江妃娘娘按住沈大人,这个药,可能会有些痛。”
红色的药粉从瓶口倾斜而下,瞬间就糊在血上。
即便是在昏迷中,沈无妄也痛得闷哼出声。
简直就像把刚才的刑罚,从头又受了一次那般。
他被江书按在床上,身子打着细细的站,额间瞬间就见了冷汗。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好像也这么痛。
可是,为什么呢……
他小时候,也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吗?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头……头好痛……
“这……糟了。”
紫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另一道声音焦急地问:“怎么了?”
“沈大人这种痛,好像不对,不该、不该这么痛啊……”
紫浔变了脸色。
江书也看向床榻上的沈无妄,他紧紧闭着眼睛,浑身抖得痉挛一般,连手指尖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江书见过沈无妄重伤,却没见过他这版模样。
紫浔说得对。
外伤再如何,也不可能把人痛成这样。
他身上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伤?
江书心口猛地往下一颤,她手心都凉了,看向紫浔,“不会是……他的记忆……”
紫浔拧眉,颤抖着伸出手,贴上沈无妄额头。
冰凉一片。
又按脉搏,紫浔在心中回忆师父的话,沈无妄现在的样子,和那个活生生头痛而死的女孩,好像好像……
“江妃娘娘,怕是、怕是……你说得对……”
江书双腿一软,跌坐在床边,她远着他,防着他,千算万算,为何临到头来,还是如此?为何?
她身边,沈无妄一只手顺着床沿垂下,江书紧紧攥住,“你别死,你别死好吗?”
一旁,被众人遗忘的幕亓一看着眼前这一幕,慢慢长大嘴巴。
他看到了什么?
江书是不是对这个太监,格外不同?
第580章 就该疼死这死太监
幕亓一皱眉。心中一旦起了疑惑,他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书和沈无妄看去。越看越觉心惊。
不说旁的,他目前已晕倒的时候,江书可有这般眼中泛着泪光,攥紧沈无妄的手,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幕亓一咬着牙,拼命回想。
越想越觉得心凉。
江书对他,不曾这样。
可……可是……
幕亓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一幕。那沈无妄,是个阉人啊!他甚至算不得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有女人,对他有什么想法?
甘太后在时,幕亓一是听说过沈无妄和江书的“婚约”。
他从来不以为意,也没把沈无妄当成过自己的对手。那沈无妄,就算真能跟江书成亲,两人之间也不过是个对食。
宫里对食的太监宫女并不少。
这样的关系,游丝一样单薄,风一吹,怕就散了。
他幕亓一比不得鸿庆帝也就算了,难道连一个阉人都比不得?
怎么可能?!
幕亓一根本不信。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攥紧,一双眼睛也钉死在江书跟沈无妄身上。
那个叫紫浔的宫女怎么说的来着?
就该疼死那个死太监!
床榻旁,江书身后在沈无妄后脑脖颈处一摸,摸了一手的冷汗。
从前她也为他治过伤,知道这人极能忍痛,可如今,他昏迷中都压不住疼吟。想来也是疼到了极致。
江书攥着他的手,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怎会如此?他怎么会如此?”
紫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奴婢只见过那一次发病,是在那女孩子想起过去之时。可或许……或许还有旁的法子,能把人刺激成这样,也未可知……”
她拧眉,细细地想。
沈无妄是在她的药撒下去之后,骤然发病的。
她的药里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还是,他原本也要这时候发病?
不知病因,无法定下治疗方案。
紫浔自有随着师父行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手足无措的情况。
“呃……”
床榻上,传来沈无妄一声闷哼,他双眼紧闭,人还晕着,口唇却微微翕动。
好像在说些什么。
是什么……
江书凑过去,只听他声音嘶哑至极,“不要……冷,好冷。”
就像在无边的大海中抓住仅有的浮木,江书猛地抬头,看向紫浔,“他说冷……为什么……为什么会冷?”
“莫非是已经开始发高热了?”
紫浔上前一步,探着沈无妄脉搏。片刻后,她摇头,“不是啊……”
紫浔顿了顿,“会不会,是沈大人记起了什么事情,很冷?”
“我……我不知道……”
江书摇头,眼中泪水四散着飞落。
她怪自己,从前为何对男人了解得那么少?她一直以为,沈无妄定是幼时,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方才入宫做了太监。
这样的经历,定是没人愿意提起。
沈无妄不说,江书也不曾问。
可现在,她好后悔,如果早知道,如果能早知道……
看着江书脸上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打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