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131节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叫他装病,可现在也只能照做,事后再问。
顾相声音响起:“世侄这是……哎。找太医看过了?”
武安侯重重叹息:“看过了。豁出去这张老脸,我去把宫中太医都求了个遍,都说……都说,是坠马的时候撞到了头,人到现在还未醒,怕是伤到了脑袋里紧要之处。太医一个个都是摇着头走的。”
他颓然道:“老夫这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逆子,怎么就、怎么就搞成了这样子!”说着,声音中竟带了些许哽咽,像极了一位伤心欲绝的老父亲。
躺着的幕亓一在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父亲演戏这么像……
可,到底是为什么?
一旁,吴氏也陪着哭,“都是妾身不好,平日里纵得阿一没了分寸,才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吴氏哭了一会子,又道:“阿一身子这样,也不好再耽误如烟的……总不能叫如烟上门,一辈子来伺候一个、一个……怕是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夫君哪!这叫什么事儿啊?!”
说着,吴氏拍着床,嚎啕大哭。
“我这心,刀割似的。原以为,两个孩子这好事近了,阿一成人,娶的又是如烟这样的好孩子,多美满的一桩婚事!我这当娘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满意!可是,天不从人愿,天不从人愿啊!”
武安侯嗓音嘶哑:“过几日,老夫便去顾府上退婚。是幕家对不住你啊!”
凄凄惨惨的哭声中,顾相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冷酷:“退婚的事,先不着急。”
吴氏一噎:“可是……不好耽误了如烟的。”
顾如烟被耽误了三年。从前不急,是因为婚事定给了幕家。可现在,若真是退婚,顾家怕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夫婿。
顾如烟的年岁,又一日日地大了。
怎会不急?
武安侯也急急道:“不能再耽误如烟侄女了!此事,老夫便做主退婚。刚则,你我半辈子的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啊!”
说着,哽咽难言。
床上的幕亓一只觉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抖动。
这几日,凡是有人来,爹娘就叫他装睡。他都一一忍了。
可那是太医,一个个走进来,不过就是给他诊脉,有话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他还忍得过。
可顾相干脆自己动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幕亓一床边,细细地打量着他。
幕亓一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可是想想……
或许爹娘此举,是为了幕家能和顾家顺利退婚?这,到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若是能退婚,能光明正大地追求江书。
他不能忍也忍了!
顾相的声音,在幕亓一头顶响起,依旧是那么冷静温和,听不出什么异样。
“阿一好好一个孩子,身子突然变成了这样,我能理解你们为人父母的焦心。可,也不必太过绝望。”
一阵拉扯衣袖的声响。
幕亓一只觉手边一凉,惊觉是顾刚则拉起了自己身子那一侧的锦被。
顾刚泽:“老夫年轻时随先帝四处征战,这医道一途,到现在也还未完全忘光。不如,让我给阿一瞧瞧,或有什么转机……”
顾刚则官拜宰相,是文官之首。
倒叫武安侯忘了,他曾经也是能提剑大杀四方的武将!
吴氏心里一个咯噔,她离幕亓一最近,一时想不出应变的法子,干脆双手死死扯住锦被,不叫顾刚则拽起来。
吴氏:“怎好、怎好……劳动顾相?”
武安侯声音也响起:“刚则,你这是何必?犬子的病,宫中太医已经通瞧过了。莫不是,你觉得他们瞧得不对?”
顾相轻笑:“何来此言?我不过是心疼世侄罢了。”
他话说得轻巧,手下用力却未稍减。
吴氏一个女子,力气没有顾刚则大,手里拼命压着的锦被还是被顾刚则掀开了一半。
幕亓一只觉半边身体一凉。
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拿不准顾家的态度。顾刚则对他的伤这么上心,是因为不愿退婚?
冰凉滑腻宛如蛇皮的手指,触到幕亓一手腕。
幕亓一连忙暗中调息,用内力逼着脉搏变轻变慢,做出长期昏迷的假象。
那顾家越是不愿意退婚,他就偏要退!
他还不信了,顾相真得舍得唯一的嫡女,嫁一个重伤瘫痪,长期昏迷的男人。这不是毁了顾如烟一辈子?
那蛇一样的手指,微微用力,按住幕亓一手腕。
吴氏和武安侯不见顾刚则如何用力,还道他与那些太医一样,都用的寻常把脉手法。
可幕亓一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内力,自顾相指下,蛮横霸道地冲向自己心脉!
他从前隐隐听说,顾刚则是上过战场,会武的。
却没想到,武功高成这样!
心脉一阵剧痛,周身的经脉都像要被撕裂一般!
任顾刚则施为,幕亓一会死!
没法子……
幕亓一还记得父母的话,干脆在枕上一偏头。
“哇”
吐出一大口鲜血!
好歹算是卸了顾刚则的力。
一见儿子吐血,吴氏一声哭叫:“我儿!这、这是怎么了?”
武安侯也觉出异样,一把扯开床榻旁的顾刚则,“你这是做什么?!”
顾刚则声音风轻云淡,甚至还含着笑意,“别急,是好消息。”
吴氏止了哭声,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抓住武安侯紧绷的手臂,“侯爷,不要……”
顾刚则装作看不到武安侯蓄势待发的模样,自顾自一笑:“恭喜二位了。世子的伤不打紧,今日吐出淤血,不日怕就要醒了。”
“世子可要好好修养身子,待圣上大婚后,好迎娶我的女儿。”
第160章 是皇帝叫他来的
顾刚则走后。
吴氏扑到床榻上,扶起幕亓一,“阿一,你怎么样了?”
刚才幕亓一突然吐血,吓得她简直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好端端的人,只是在家躺了几天,叫那顾相摸了摸脉,怎么就吐了血?
吴氏一叠声地冲外喊着:“叫大夫,快叫府里的大夫来瞧。”
武安侯皱眉没说话,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床榻边,捏起幕亓一手腕。
幕亓一擦去嘴角血迹,“爹,娘,孩儿无事。不用叫人来。”
顾刚则内力霸道,却是收放自如。刚才就只是叫他吃了点苦,并未实质性伤了幕亓一。
武安侯亲自为儿子把了脉,才长舒一口气,向外道:“叫大夫回去。把好北辰院的门,谁也不叫放进来!”
耳中听着下人脚步走远,武安侯才长舒一口气,身子靠在高背椅上。
吴氏还在一旁抹着眼泪,“这顾相,就这么舍不得这门亲事……”
幕亓一看向武安侯:“父亲,顾家到底……”
武安侯身子萎在椅子上,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他缓缓地转动眼睛,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儿子,“圣上……还是不放心我们……”
吴氏哭声一顿,立刻就拔高了起来。
“别哭了!”武安侯压低声音,“顾刚则这一走,不日就要传出阿一要好了那些话。你这时候哭哭啼啼,传出去,叫别人如何揣测?!”
吴氏情绪一时收不住,“家中都是自家人,怎会传出去?”
“糊涂!”武安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空有个雷厉风行的声名,却连自家内宅都整肃不住!”他压低嗓音,“家中若没有心思不正的下人,刚才那顾相,是如何闯到北辰院里来的?”
吴氏身子一僵,把刚才情状慢慢思索过来,果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说顾相在幕家是走熟了的,可武安侯府这么多下人,竟连一个提前通报来的都没有!
吴氏白了脸。
武安侯:“今日当值的下人,你一个都不能处置。”
“就这么留着他们?”
武安侯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先留着,记住都有谁,回头慢慢寻了错处,发配到庄子上去。”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亮,“一齐杀!”
幕家自前朝就是勋爵人家,因曾有女儿在宫中,舍不得至骨肉,是最后一批倒戈顼帝的贵族之一。
大盛立国之初,顼帝宽和待下,保留了武安侯府的爵位。老武安侯也切实为顼帝打了几场漂亮仗,慢慢地,这爵位就算是坐稳了。
顾刚则则是出身贫民,跟着顼帝起义,一路打到的盛京。
大盛立国后,做了宰相。
这两家联姻,本来象征着新旧势力的融合,最是叫顼帝满意。
可现如今的鸿庆帝,显然不这么想。
幕亓一从床榻上支起身子,“爹,您到底还有何事瞒着我?”
武安侯看了看幕亓一,那些说惯了的严肃的话,在唇边转悠一圈,又尽咽下。“孩子啊,这世间没有哪个爹娘,不希望自己的孩儿能照着心底的想法,舒心畅意地活着。可这人间,偏生就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啊。你……你自己寻思去吧。”
第一次见到记忆中不动如山的父亲,露出这般的疲态。
幕亓一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