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它回过身，双眼的瞳光在动作之下变成了一道光带。
“这架。”
秦难安喘着气，抬头，盯着看了两秒钟之后，嘴一撇：
“没别的帅！”
确实，要说帅气，还得是对得上秦难安审美的帅气，wonders-4特意选的这架飞艇的确比不过别的飞艇，甚至可以说是大幅落后。
在场的大部分飞艇都是银色流线型的身材，像展翅欲飞的鹰隼，而它则是笨重的灰黑色，拖着厚厚的金属外壳，有点像混入猛禽群的鸭子。
可惜wonders-4压根没在意秦难安的控诉，抬手两下，打开了舱门，跳了上去，末了扔下一句：
“上来。”
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落在地上，秦难安几近可以听见它砸在这个房间内部时所产生的回音。
飞艇内空间不大，容纳下她们四个人略微有些拥挤。
“这里是控制台，这里是方向盘，按这里，打开自动导航系统……”
在wonders-4讲解飞艇操作系统的时候，秦难安不安分地在飞艇内部摸来摸去。
四个简单的座位，层层叠叠的安全带，无法自由打开的小窗户，还有泛着特殊光泽的飞艇内涂层，无不显示了这架飞艇是朝着实用性的方向发展的。
另一边，时止则是在认真听着wonders-4的教学，只是它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让从来没接触过类似交通工具的时止听着很是吃力。
讲到后面，wonders-4几乎是恨不得把两个字缩成一个字来讲。
时止听得晕晕乎乎，还没来得及提问没有听懂的地方，就听见机器人一声令下：
“起飞吧。”
wonders-4在飞艇操作台上连着一通操作，手快到时止都看不清的地步，熟练到让人怀疑它不是第一次操作。
“轰隆”一声，电能爆发，百余年未曾使用过的发射台早已蓄势待发。
飞艇缓缓滑出中央控制塔，秦难安又一次看见了理想城的天空。
天空很蓝，漂浮着几朵白云，碎碎地点缀在一片汪洋的大海。
秦难安没看见耀眼的太阳，似乎不管是天空的哪个角落，都是一样地让人赏心悦目。
在看着这片天空的时候，秦难安总会想起她的第一个世界。
虚假的雨夜，虚假的天幕。
“wonders-4！”
短暂的出神被飒飒的风声和闯入大脑的惊叫声所打断，劲风从大开的舱门处涌进来，把秦难安的脸刮得生疼。
她连忙紧紧抓住座椅。
“系好安全带。”
wonders-4的声音混杂在风中，灌入她的耳膜。
秦难安转头，看见机器人的脸。
那张脸甚至不能称之为是脸，那只是一颗骷髅的头骨，永远的面无表情，永远的金属质感。
但那一刻秦难安却不知为何，在那张骷髅的面相上看见了属于人类的复杂。
犹豫、畏怯、勇气、担忧……万种细小的感情都凝缩在了它眼眶中小小的光粒上，占据了原本命令所在的位置。
秦难安笑了。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机器人的牙骨颤了颤，张开，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
“老实说，没有。”
“遵从命令比自己做出决定要简单得多吧？”
“嗯，但是我不想。”
“啊，这下可麻烦了，我们又不会驾驶飞艇，又不会在外面生存，没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谢你。”
wonders-4看着她，似是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真挚地道谢。
秦难安挑了挑眉：
“不用谢。”
机器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已经离地了的飞艇上。
秦难安从舱门探出头。
风太大了，吹得她的发丝前后飞舞。她眯着眼，看见高楼之上的一个小小黑影。
不愧是理想城首席机械师的作品，不过转眼，它就已经顺着中央控制塔的外壁爬了十几层，恐怕不要一会儿，就能达到顶层吧。
虽然很艰难，但秦难安还是在风的阻力下扯出了一个笑容。
“一路顺风！”
她叫着，挥舞着手臂。
身后突然一股巨力传来，秦难安被时止拉着滚在了飞艇的地面上。
“把舱门关上！快点”
时止一边揪着秦难安的后领，一边朝着控制台方向大声喊道。
“等等……！我找一下！”
对比起wonders-4来说，林飞然实在是慌乱得不能再慌乱了，她的大脑都被突发事件搅成了一团浆糊，手指在控制台上摸了一圈才找到那个正确的按钮。
“咔”的一声，舱门被关上，时止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了对秦难安的桎梏。
秦难安趁机从她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爬到小窗子上。
飞艇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足够的高度，一眼望过去，理想城中的房子都像小芝麻粒一样渺小。
秦难安趴在窗户上看得认真，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时止无法，强撑起自己刚刚被撞得生疼疑似脱臼了的胳膊，走到她的身边，问她：
“接下来怎么办……”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唇瓣就被秦难安给按住了。
少女眉眼弯弯，另一只手指着中心控制塔的塔尖：
“你看，第八十层，那里是不是好像破了个洞？”
“你说，那会是陈老头干的，还是wonders-4干的？”
时止脸颊泛红，不知道为什么一副羞恼的样子：
“你……！”
剩下的字眼还没吐出来，飞船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一阵剧烈晃动。
趴在窗户边上的两人瞬间不稳，直接撞上了飞艇的另一边。
秦难安的牙正正好磕到了时止受伤的那片肩胛骨，时止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
“有不明物体击中艇身！我怀疑是炮弹！”
林飞然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
“你们快坐好！系上安全带！我要想办法躲避这些炮弹了！”
事态紧急，林飞然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时止有些惊讶，没有想到随手捡到的，平时一直怯怯懦懦的奶妈性格里还有这么一面。
还是秦难安的声音把她从震惊中叫醒了。
“时止，疼……”
秦难安抬起头，眼泛涟漪，给她看嘴唇上的伤口。
唇被鲜血染上，显得更加艳丽，那是刚刚在她肩胛上磕出的伤口，所以想必，现在她肩胛上也留有这样的红色。
时止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紧急关头，心却突兀地变得有点乱。
她草草地用手指帮秦难安抹去那抹红色，随即将她半推半带地压到座位上。
飞艇被轰炸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这艘飞艇还能撑多久。
“好了！”
系上最后一根安全带后，时止大喊道。
这一声就像是比赛时的发令枪，林飞然咬紧牙关，双手在驾驶舵上握紧。
紧接着，天旋地转。
——
半个小时后，理想城的高墙外。
一架飞艇摇摇晃晃地在黄沙之中降落。
带着沙粒的风打在飞艇凹凸不平的灰黑色表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咔、咔、咔咔咔——”
比起刚出厂时顺滑的开门，此时舱门的开启则是充满了阻塞。
三个全身套得严严实实的人从飞艇上走了下来。
她们统一穿着土黄色的维生装置，臃肿宽大，面部被能够防光的氧气面罩所遮盖，不辨男女。
最前面那个人一下飞艇，脚就软了，多亏了在她后面的后扶了一下，这才没激动地亲吻大地母亲。
秦难安虚弱地竖起大拇指：
“您、您生前是做什么的……”
“啊？工程师。”
“f1赛车的？”
“是高铁的。”
“那、那没事了……”
秦难安强压下胃里蠢蠢欲动的呕吐欲，支撑着时止站了起来。
入目所及，首先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黄沙，就连天空都被沙尘给染得斑驳。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天空啊……”
秦难安自言自语。
视线向远方延长、伸展，一片黄沙的海洋蔓延开来，毫无生机，绝望至极。
有类似于建筑物的骨架被溶解、覆盖在黄沙之中，只留下影影绰绰的模样，那大概就是陈老头之前所谓的前纪元文明的建筑。
亲眼看到人类的文明就这么被毁坏、被囚禁在一隅之地，秦难安多少有点唏嘘。
“然后就是……理想城……”
拖着那套沉重的装备，秦难安艰难地转过身，面向她印象中满是纯白的城市。
完全不同。
和她印象中的那座城市完全不同。
理想城高耸的围墙上，满是和风沙一样的黄色，各种各样的机械残骸堆叠在城市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