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死亡也是一种逃避手段，甚至在经历极度痛苦时，它会变成最富诱惑力的选项。
夏油杰可以坦然接受自己死亡，为大义献身，可悟不应该以那种方式离开世界，以那种……结局。
长久的精神折磨让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开始燃烧，烧得夏油杰心脏发烫，轻轻一拧就能溢出酸涩苦水。
钝刀子磨人，稍作喘息后带来更深的痛苦。
披头散发的黑发少年弯着脊背，他眼底布满血丝，急速消瘦的身体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弓。
……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有时候喜欢当默不作声的犟种。
所以他盯着眼前这个“苦夏杰”看了很久。
这个杰肯定又在思考人生。
又来了。
第几次了
五条悟发现杰的梦境好奇怪。
本来这种异样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因为六眼不会出错，是最好的判断方法。
但自从进入梦境，“六眼认人”守则突然变得不那麽可信。
因为五条悟的灵魂告诉他，他遇到的人都不是杰，或者说，不是完整的杰。
五条悟觉得夏油杰好像被分成了许多份，遇到的每一个夏油杰都不是真正的杰。
他迈开步子，晃晃悠悠远离独自思考的夏油杰。
走到墙边站定，在苦夏杰看不到的角度，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咒灵玉。
咒灵玉的形状有些奇怪，像是被人强行搓扁，但没来得及揉圆的球。
“喂，一会你就钻进杰和老子宿舍共用的那堵墙埋伏，听见没。”
古狸面目扭曲地眨了眨三对眼珠子，示意知道了。
镜子咒灵说做梦者只能有一个人，那不做梦不就行了。
于是五条悟也成为了夏油杰梦境的旁观者。带着夏油杰提前交给他的咒灵一起。
他看见了被羂索杀死的夏油杰，选择大义的夏油杰，还有……死在自己手上的夏油杰……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某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开始上涌，这感觉熟悉又陌生，以至于脑袋涨痛，眼睛发酸。
好生气，真的好生气。
原来杰叛逃后给自己选的结局是这样。
杰怎麽可以让老子杀死他。
五条悟试图解析这团情绪，聪明的大脑没让他失望，很快，一个猜测陡然浮现。
他神态变得漠然，毫无瑕疵的五官中，那双眼睛深处流露出一股近乎兽类的冰冷。
啊，一半一半。
杰急转直下的精神状态老子果然无法理解。
五条悟决定等出去再研究，现在他要强制登出了。
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老子把干扰杰情绪的东西全宰了，看他还想东想西。
于是夏油杰再次看见了五条悟。
“杰。”
夏油杰瞳孔映出一团颤动的咒力，是未觉醒前五条悟最常用的“苍”，因为练习反转术式，最近“赫”出现的更多。
蓝色咒力像不断跳动的火苗，在五条悟手里燃烧。
接着，夏油杰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把这团咒力砸进大脑。
“悟！”
他想上前阻拦，但根本来不及。
自杀！
不，不可能，夏油杰认出来了，这是悟，真正的悟。
五条悟向后倒下，在那一瞬，周围场景扭曲破碎，顷刻之间再次重组，被切割成无数块的灵魂同时震颤。
天空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断往下倾斜记忆碎片，夏油杰不受控制地后退。
深空之上，碎片骤然化为齑粉，细雨般洒落。
夏油杰脑中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痛……
……
【呼——】
【吓死我了，幸好还有最后一层保障】
镜子咒灵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它现在内外受敌，深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被羂索狠狠骗了。
什麽咒灵操使好对付，只要提防六眼就可以了，好对付那怎麽不自己来对付啊，净拿它当枪使。
要不是有束缚，镜子咒灵早就不干跑路了。
外面两只怪猫都快把它的镜子身体磨成粉做化肥了！
里头这两个臭小鬼更离谱，聚到一起没多久就一口气打碎了它四层梦境，好可怕的精神状态。
六眼情绪太过稳定，直到“自杀”前，才有那麽一点点失控趋势。镜子咒灵刚想借题发挥，结果另一个臭小鬼先炸了。
呵，升官发财死老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善变的男人。
–
“杰，杰！”
白发蓝眼，一个身穿蜻蜓和服的小悟大声喊：“老子是五条悟，这些都是假的！假的！你在做梦——”
小悟头上顶着一圈黄色小光环，背后有一对形状圆润的白色小翅膀。
小翅膀使劲扑腾，小悟不停绕着夏油杰转圈圈。
“老子——才是——五条悟——”
天使小悟嗓子快喊破了，夏油杰都不带理他的。
杰不理老子！
自杀强制登出未遂，变成小悟的五条悟又想不明白了。
这里是夏油杰的梦，杰是梦境的主人，梦境会反映主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夏油杰这种生物很难懂，堪称六眼都看不透的地狱级别。
夏油杰的心情比天气预报还善变。
比如现在，五条悟臭着脸，对自己的天使光环和天使翅膀很不满意。
凭什麽，凭什麽杰的梦里老子的形象是天使不是恶魔！
还那麽小，跳起来都打不到杰的膝盖，一年级的杰！
没错，眼睛一睁一闭，五条悟发现夏油杰又重头开始做梦了。
由于当面“自杀”造成的冲击力太大，他也被动陷入了循环，依旧以旁观者的身份，夏油杰似乎很排斥他加入。
“悟……”
夏油杰沉浸在刚才的“自杀”中，他经历过许多次回溯，知道这感觉有多痛苦。
悟也进来了，怎麽会，悟也经历了这些吗……
小悟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打算生一会气，一分钟后再继续吸引杰的注意力。
哼。
吧嗒。
小悟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突然被砸了一下，有点像水。
两个指节大的小悟缓缓扭头……接着他好像看见了什麽可怕的事物，双手捂脸，变成一幅呐喊油画。
杰居然哭了！
夏油杰根本控制不住泄洪般的情绪波动，哭得像开闸水龙头。
小悟扑棱翅膀，大蛾子一样别别扭扭靠近。
结果越靠近雨势越大，小悟被泪珠砸得抬不起翅膀，只能落回地面，艰难拧干背后湿漉漉的羽毛，小脸蛋上的表情震惊极了。
这个小号的杰，好能哭喔！
“怪刘海，爱哭鬼！命令你现在赶快理理老子，否则老子要闹了！”
夏油杰小朋友充耳不闻，沉浸式难过。
眼泪噼里啪啦的速度加快，俨然从大雨变成了暴雨。
于是天使小悟张牙舞爪地飞过去，猛挠小朋友稚嫩的脸颊肉。
左勾拳！右勾拳！
老子咬掉你的刘海！
小悟再次凑近，惊恐发现那一撇特意分出来的刘海没了，怪刘海的本体没了！
完全无处下手，五条悟感觉自己遭遇了第一个人生大危机。
如何哄好变成小号的爱哭鬼挚友
平时都是充当被哄的角色，从来没哄过人的五条悟傻眼了。
杰怎麽哄老子的来着，陪老子排队买甜品，一起逃课打电动，吃零食……还有什麽来着
天使小悟正严肃思索着，突然被夏油杰小朋友一把搂住。
可恶，好紧，杰从怪力大猩猩退化成怪力小猩猩了！
小悟（夏油杰梦境特供版）完全挣脱不了。
夏油杰小朋友用力抱住自己的小天使，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努力就能成功，我以为所有方法中最不可能的那个一定会奏效，但是……但是咒灵玉真的好难吃——”
夏油杰发现无论哪种选择，只要他想使用术式就必须吃咒灵玉，吃咒灵玉就会产生压力，压力无处释放，黑化顺理成章，没有能量来源却陷入无限循环的夏油杰犹如困兽，难受极了。
厌食buff一旦达到10，结局必死。
他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地吸了一口天使翅膀。
一靠近，泪珠就不可避免地打湿小翅膀。
“呜啊啊啊啊——”
夏油杰讨厌这具小孩子的身体，让他逊死了，丢脸死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明明以前最能忍了，他不想哭，但剧烈波动的情绪和精神折磨让他难掩哽咽，并在孩童的身体上无限放大。
也就是装不下去了，毕竟年幼的身体还未习惯忍受痛苦。
夏油杰破罐子破摔，干脆和小天使一起躺在床上打滚，还一边滚动一边抽抽噎噎道：“难吃死了，咒灵玉的味道就像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好难吃好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