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于是他将木牌交给苏珏。
“公子,你看,正面刻了字。”
苏珏接过木牌一看,果然,木牌的正面刻着一个“雍”字,他又翻到木牌背面,是“宗政”二字。
“原来是雍州王的人。”
拿着木牌,苏珏露出一个莫名的笑,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第60章 青山来朝
萧萧风雨夜, 不到天明。
宗政初策从梦中惊醒,自从宗政言澈离开后他一直浅眠。
风雨之时尤甚。
即便是梦,梦亦为噩梦。
既为噩梦, 就是是将这些年的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再重现一遍罢了。
以及他的孩儿是如何的无助凄寒。
“父亲,为何要送我去长安?”
“父亲, 长安好冷, 宫墙好高, 我想回家!”
“父亲, 我想文纯哥哥了……”
“父亲,我要走了,你怎么不来看我……”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入耳, 那时是一个雨夜。
梦里他又回到青州大军即将兵临镐京城下, 满城风雨欲来。
他为了延续宗政家族的荣耀,出卖了北燕,在西楚换取了一州之地。
同时,王座上的陛下也用一颗药丸剥夺了他的生气, 自此他失去了青年时的健康。
不过他是知足的,只要能延续荣耀, 能陪着言澈慢慢长大, 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多疑的陛下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言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长安。
他不敢细想, 他的言澈那时该是多么无助害怕。
他的言澈到底做错了什么?
“父亲……”
“父亲……”
宗政初策困在梦中不得脱身, 可也只有此时, 他才能见到活生生的宗政初策。
在梦中, 他一人苦苦挣扎沉浮, 实在苦不堪言。
然而最终他还是挺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雨夜。
每次梦醒, 他心底的恨与日俱增,如果他要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他又怎能接受有些人过得肆意逍遥,尤其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他们楚氏一族也要尝尝他所受的苦楚,
但还远远不够啊,他更要西楚倾覆,北燕重立。
窗外风雨未歇,宗政初策起身去案几边倒了一盏茶。
他从前不喜喝茶,但现在却很喜欢。
原因无他,只因那点苦涩在舌尖环伺的感觉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合该是一盏茶,一夜雨,一宿无眠。
直至更残漏尽,檐外的雨仍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春日多雨,本是好兆头,但过长的雨季便是所有百姓的噩梦。
春耕不济,一年的收成也就无望。
索性是睡不着的,宗政初策推开窗户,雨水被风裹挟着扫面而来。
真是冷啊。
风雨凄寒,人世薄凉,从来都是如此。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那些人事办得不错,待下次相见,不知又是何种光景了。。
……
春雨连绵,万物都被蒙在一层湿淋淋的青涩。
西楚王宫中一派歌舞升平,宫人却是一个个如履薄冰。
今春雨水过多,春耕不济,陛下心情。
他们日常侍奉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惹怒了陛下性命不保。
前几日楚云轩都在临仙台上祈福,只因四月,楚云轩才在宫中设宴。
承文将军过来的时候楚云轩微微抬眸,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他遥遥举着酒盏,“承文来得好快,寡人定要你今夜不醉不归。”
“陛下抬举了。”承文将军应得快,却不敢抬头。
“承文,起来。”
楚云轩走到城承文将军面前,亲自将他扶起,却用极小声地声音说道:“承文啊承文,寡人说过,西楚的江山社稷有什么差池,就要你第一个陪葬。”
承文将军大惊,面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陛下抬爱,臣实实不敢承受!”
此时,一道惊雷倏然划过殿外的天际,正和应着殿内的歌舞升平。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浮玉山春色更浓,无论是苏元还是苏珏的训练,都颇有成效。
虽然那日下山采买遇到不明来路的刺杀,但只有那一次。
之后下山,都是无事。
沈爷带回了十二楼的消息,一切都好,还有大家向苏珏的问候。
不过,沈爷没说韩闻瑾写信的事。
寒食过后便是清明,郑刚他们一大早就准备去祭拜。
他们已经没了家人,每年这个时节是他们正大光明思念亲人的日子。
郑刚眼神里透着悲痛,如果没看错,他眼底还有泪光。
苏珏也要了些白布条和黍稷梗。
沈爷是知道他是要祭谁的,他抱剑靠在树上,目光却是看着天空出神。
当年同他并肩过的伙伴怕是已经不在人世,北燕倾覆,他们怎会有活路。
多思无益,沈爷收好剑,准备去找苏珏。
他穿过树林,最终看到了空地上的火盆里堆着黍稷梗,还有几坛酒。
苏珏正将白布系在柳树上,已经系了很多,随风飘动。
莫名的透着无边的寂寥与空荡。
苏珏系的认真,并未觉察到沈爷的到来。
沈爷走近,什么话都没说,也跟着苏珏去系。
忽然有疾风起,白布从苏珏的指尖悄然飞走,然后落下,一切都悄无声息。
苏珏神色平静地将白布拾起,一点点拈干净上面的碎土枯枝,神情庄严肃穆,然后又认认真真的重新系上。
看着苏珏并指捋平白布,如同透过这布在看一个人。
沈爷本想张口,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不是他该触碰的。
系完最后一条白布,苏珏静静地看了半晌,面容尽是怀念与哀痛。
他抬手抚上心口,怀中锦囊收敛的是赵安乐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安乐,又是风起时……”
沈爷站在苏珏的身后,公子口中的“安乐”,他是知晓的。
公子曾喜欢过赵安乐,在赵安乐死后,公子还抱着她的尸体举行了婚礼。
多少年的前尘旧事,沈爷依然记得。
他还记得,那年雪化春起时,他亲手葬了这位赵安乐姑娘的父母。
就在沈爷回忆发散之时,苏珏走到火盆后,跪了下来。
只见苏珏红着眼眶,默默倒酒,大氅边沾上了泥土,他也浑不在意。
“安乐,你能听到吗,我很想你……”
苏珏削瘦的手指拢起,捧着黍稷梗一点点烧进火盆里。
直到火盆里灰烬随风而熄,苏珏也一言未发。
又跪了半晌,说了些的话,苏珏便起身回去。
然而,苏珏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扑通”一声。
他转过身去,却见沈爷跪在了地上,双手扣额头,行的是肃穆大礼。
“也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从一同受训及至北燕国破,整整二十年,物是人非……”
“当年随先生离宫,做的是假死之状,也不知你们看出来了没有。”
“我们都是孤儿,身后无家人亲眷,唯有国可倚仗,如今北燕已亡,你们怕是都做了孤魂野鬼……”
“我也是亡国之人,身无可依”
“若有来生,希望你们家人圆满,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沈爷絮絮地说了很多,他敛眸倒酒,苏珏的视线落在那满目的白上,
其实白布很轻,但背后承载的东西很多很重,可以是个人的哀思,也可以承载一国的荣辱沉浮。
无论是什么,都压抑的近乎窒息。
良久,苏珏看沈爷居然擦拭了眼角,他转过头装作未曾看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苏珏无意窥探。
待沈爷起身,二人什么也没多说,一起并肩往回走去。
清明,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日子。
……
冀州,王府,风雨如晦。
因为李明月的故意放纵,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
是夜,李书珩伏案桌前,将李家需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罗列上去。
陛下的猜忌无法消除,若想不重蹈前朝王家的覆辙,他们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陛下信奉长生,任人行事皆是不明,酷吏重刑之下天灾人祸不断,冀州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前至今种种,无不是冲着他李家而来。
若不是鲜卑王子在北辰殿那一番说辞,他们未必能保全李明月。
他和父亲都知道,就是他们李家一味的顺从蹈矩,在陛下眼里他们也是心怀不轨。
既如此,何不未雨绸缪,早做决断。
明月啊,明月,污名保身,并不是上佳之选。
月光照射在李书珩的纸笔上,落下满桌子的银光。
银光之中,将“苏珏”二字照的极是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