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最后那段日子,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看遍世态炎凉,受尽恶语欺凌。
而半年前,相依为命多年的妈妈,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有时候许岁倾在想,或许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吧。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发现真相的那天,自己躲在床底下被迫捂住口鼻。
即使明知失语,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终究是不敢再往前,许岁倾试探着扯了扯季斯晏的手,小声请求,“我想……回去。”
夜色凛冽,耳后的碎发被风吹过,飘落在深邃的眼眸中。
男人应了声“好”,依旧是牵着她的手,坐回到幻影后座。
一路上,许岁倾都很沉默。
本来正慢慢恢复的关键时期,按照医生嘱咐,应该多说话,多与身边的人交流。
但她被拖入回忆的汹涌浪潮,往返于现实和过去,心情实在是无法平静。
季斯晏余光扫去,她也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神色愣愣地,也不知道游向了何处。
等回了庄园,许岁倾借口说困,快步走到客房关上了门。
她背贴在门后,抬手摁住胸口平复混乱的心绪。
怕被察觉怪异,过了几分钟便关灯,把自己锁进了黑暗之中。
季斯晏从书房忙完出来,看了眼腕间手表,已然接近十二点。
不放心许岁倾,便朝着和自己卧室相反的方向走,去了趟她住的客房。
推开门,借着走廊昏黄壁灯,只看得到床上蜷缩着的小小一团。
许岁倾把自己严严实实蒙在被子里,连脸都看不到。
季斯晏怕她闷着,放轻脚步朝着床边走。
掀开被子才发现,许岁倾侧身躺着,眉头紧紧皱起,满是汗水的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
很明显,才哭过不久。
他心里叹了口气,指腹沿着痕迹一点点擦拭。
原本睡着的人又被噩梦惊扰,像是喘不过气,突然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许岁倾手胡乱挥舞,摸到坚硬有力的手臂,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紧紧地攥住季斯晏,嘴唇颤动着吐出两个字来,“不要……”
季斯晏克制不住地心疼,把人抱起来放在怀中轻声哄道,“岁岁别怕,我在。”
耳边还萦绕着尖利的嗓音,正对着奄奄一息的妈妈辱骂指责。
恍惚中,许岁倾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季斯晏关切的神情。
几个小时的折磨,许岁倾已然分不清楚,这会儿到底还是不是梦。
季斯晏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问,“要不要我陪你?”
许岁倾回过神,木木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点了个头,“要。”
恐惧侵袭太久,整个人处于精神高度紧绷之中,声音都变得干涩。
“去我房间吧。”季斯晏说完,右手绕过膝弯把她抱了起来。
到了他的卧室,熟悉的松木香气顺势钻入鼻间。
女孩安稳地靠在宽阔胸膛,隔着黑色衬衫,听见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季斯晏直接去了浴室,腾出两根手指取下挂着的灰色浴巾,铺到洗漱台上。
许岁倾被放下去坐着,又看他走到浴缸旁边开始放水。
打开水龙头,还伸手去试试温度。
虽说到最后都被弄得昏睡过去,但怎么也算是经了事。
某个念头瞬间窜到脑中,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虚实交替感受,羞得她小脸通红。
一想到上次偷瞄到那形状……
许岁倾下意识地,就把身体往后挪了挪。
季斯晏正站起身,顺手甩了甩沾上的热水,看见她这番举动,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反应过来,从胸腔溢出愉悦的笑声。
“你刚出了汗,先泡个澡再睡,会舒服些。”
可这意思,又没说一个人进去还是两个人。
许岁倾双手撑在身后,表情怯生生,又带着防备地把他瞪着。
季斯晏挑了下眉,唇角勾着玩味笑容强调,“自己先泡着,我下去倒杯水。”
隔着关上的浴室门,听见外面关门的动静,她才慢慢从洗漱台下来,走到浴缸旁边开始脱衣服。
一楼厨房,等水烧开的间隙,男人腿靠在大理石边缘,面色阴沉。
原本做下的决定,是尊重许岁倾的意愿,等她什么时候想说,或者永远保留都无妨。
可现在……
季斯晏拧着眉,拿起手机拨出程牧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听见冷声吩咐,“去查一查,许岁倾今天都见了什么人。”
第36章
接到季斯晏电话的时候,程牧还在外面喝酒。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逐渐归于宁静。
只有圣殿酒吧区,和别处的节奏完全不同。
对这里来说,热闹仿佛才被拉开帷幕,一切刚刚开始。
最近风平浪静,港口生意安稳,公司这边也无事发生。
所以程牧闲得慌,一个人待着太无聊,只好叫上几个兄弟,去酒吧打发时间。
舞池里男男女女贴身,场面混乱,动感颓靡音乐声不绝于耳。
他坐在卡座,正和人划拳玩得起劲,身边放着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连着输了好几把,这回运气不错,快要扳回一边倒的局势。
原本是不打算接的,可瞧见来电提醒,整个人猛地激灵,瞬间警醒。
程牧拿起手机,同时对着众人挥手示意噤声。
然后半秒都不敢再耽误,边往外快步冲边接听。
喝了些酒,人还在兴头上,脑子有点晕。
所以季斯晏说了些什么,一开始他没能完全听清。
等对面吩咐完,程牧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把准备脱口而出的疑惑强行咽了回去。
接着尽量语气平静地回了个,“是。”
听见电话被挂断的声音,程牧抬手抠了抠脑袋,眉头也紧紧地皱起。
很奇怪。
明明之前发生的和许岁倾有关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呀。
伯恩那帮子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个残影都不剩。
更何况,季先生既然都知道许岁倾接近的真实目的,还愿意不计前嫌地收留她。
在程牧看来,这事就算翻篇了,也不会再提及。
结果一通电话打来,说要让自己去查许岁倾今天见了什么人。
这……
他眉间疑云丛生,胸腔里汇聚着一团郁气,憋闷得很。
走回到卡座位置,也不管身边几个人在干嘛,直接端起酒杯,朝嘴里猛灌进去。
冰冷液体度数刺激,顺着喉咙窜入胃里。
旁边见他本来还颇有兴致,接完电话就像是变了个人,表情凝重得生人勿近,也不敢多嘴去问。
最后又喝了两杯,便闹着要散,各回各家去。
程牧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抬手招呼侍应生过来,说要买单。
从黑色皮夹里掏钱的时候,没注意带出来一张照片,飘落到了卡座底下去。
旁边人眼神尖锐,边用目光锁定边出声提醒,“牧哥,你……东西掉了。”
喝多了酒,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程牧定睛看向皮夹夹层深处,察觉不对赶紧蹲下了身,两只手指扣住小小的证件照,攥进手心里。
还好,照片掉的时候正面朝地,加上酒吧灯光昏暗,应该没人看清上面是谁。
他捏着那张照片,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把沾染上的污渍擦干净。
然后装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重新放进皮夹里。
庄园一楼,季斯晏侧身斜倚在大理石台面,耳边响起水烧开之前,冒出的咕嘟咕嘟声音。
深沉的夜色静谧,伴随着呼呼的风声,透过窗户缝隙传进。
不知怎么,就觉得这动静有些刺耳。
男人解开领口两颗扣子,顺手往一旁扯了扯,眉心微微拧起。
莫名地,就想要点根雪茄来抽。
但这会儿没带,只能用手指轻点台面,和水声的节奏相应起伏。
终于烧开,他从柜子里拿了个纯白色陶瓷杯子,把还沸腾着的水倒了进去。
折返回到二楼卧室,推开门就看见浴室门紧紧关着。
季斯晏把杯子放到床边柜上,并没有马上进去。
算着时间等差不多合适,才走过去打开浴室的门。
许岁倾头靠在浴缸边缘,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雾气弥漫的旖旎氛围,连天花板的灯都变得朦胧起来。
大片白得晃眼的皮肤,就这样暴露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看样子,像是已经睡着。
十几分钟前,等确认季斯晏下楼,许岁倾才敢慢慢地脱掉身上衣服。
纤细笔直的小腿不小心碰到浴缸外面,冷得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她先探出右脚,绷直着脚尖朝里面试探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