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今日真是,天也明媚,风也温柔。
  灰扑扑的无人街道都这么顺眼可爱。
  楚辞平时有许多笑容*,微笑,浅笑,盈盈而笑。
  但如此得意嚣张扬眉吐气的笑意实为罕见,明艳至极。
  陆长赢凝看她一眼,视线又垂下去:“恭喜。”
  唉,凡人,不懂这等与命运赌博的乐趣所在。
  楚辞拍拍他的肩:“走,我们去钱庄,为了庆祝今日赢这一把,我要给每家每户都发红包!”
  “我还要去打个金缸,将小王八供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将喜悦与大家一同分享。
  闻言,陆长赢平静无波的脸色险些出现裂痕,他语滞道:“不至如此……”
  新年第一日,家家户户的房门被敲响。
  有少年递上来装着铜钱的红包:“元日安康!楚家场主楚辞今日赌局一帆风顺,赠铜钱三枚,同享喜气!”
  第52章
  滁州人信奉的神明是一座雌雄莫辨的人像,只有手臂高度,面容模糊,唯有木石雕出的长发竟如微风拂吹般飘逸。
  它被供奉在城西北方向的小祠里。
  本地风俗,元日当日清扫家宅,向西北方向供奉清酒一杯,以奉神明。
  楚辞的马车行经织坊,本以为里面没人,没想热闹的很,织娘们几乎全都在,来去穿梭,言笑晏晏地清扫织坊边边角角。
  又在织坊西北角摆上清酒。
  “东家!”
  “元日安康!”
  “新年顺遂!”
  如今大多数人都已经识得楚家牧场的马车,马车在城中转了一圈,数次被人呼唤而停下,路途上所遇城民皆笑容满面,奉上红包,同祝楚场主元日安康。
  楚辞出城时,收到的红包可以累满小一箱。
  里面装的也不一定是铜板,有豪气塞银两的,有馋嘴塞糖果子的,还有塞手绣荷包的,这做工一看就是织娘的手艺。
  这个活不累,但工程量不小,马车回到牧场了她还没拆完,额上都冒了一层细汗。
  楚辞感慨道:“今天真是吉日,旭阳高照。”
  陆长赢一边拴系马绳,闻言观望一眼天色,神色微凝:“确是……很久未有的盛阳。”
  玩过游戏的都懂,过年的时候系统通常会赠送新年礼包,送皮肤送装备送技能都有。
  意念里,楚辞向系统摊手:“统,新年礼包呢,不会这么抠吧?”
  系统:【新春抽奖券*1,已入库!】
  【正好,我返厂更新升了一下级,在抽奖库里新增了很多一次性技能,试试。】
  没有哪张抽奖券能在楚辞手里呆上三秒,她随拿便随用,立马按下“启动”按钮。
  好一阵没见过的抽奖转换又跳了出来。
  噔噔蹬——
  【一次性技能“福祸可料”,启用!】
  【使用说明:及时触发,根据宿主所处的背景环境予以评定,情景预测180日内最大危机。】
  这个一次性技能确实很“及时”,楚辞的视野中当即浮现一个倒计时按钮。
  【旱灾结束倒计时:65天9小时37分8秒。】
  楚辞手一抖,将手里的红包扔了出去:“这什么倒霉东西?!!!”
  陆长赢见楚辞从下马车后脸色不对,时而纠结,时而咬牙切齿,神色复杂,他掩去眼中关切,淡声道:“可有事?”
  楚辞正色:“阿赢,你也是自小在滁州长大,对咱们州城应该很了解,滁州以前可曾有过旱情?”
  陆长赢双目一凛,而后眸光微微闪动,罕见的话多起来:“约莫六十年前,上上任城主在任时期,有一次……初春二月,气候殊异,炽热异常,烈日未歇,百里之内草木枯竭,满城里熬过来的人不到五分之一。”
  楚辞追问:“那最后是怎么熬过去的?”
  更深层钻井?耐旱作物?邻城求助?总不能光熬靠等吧。
  陆长赢眉目沉沉:“天佑滁州,降磅礴大雨,百年难遇。”
  合着全靠命啊,楚辞有些头痛。
  陆长赢眼中已经疑色闪动:“东家,为何问起此事?”
  楚辞深吸一口气。
  她揉了一团纸将红包塞得鼓鼓囊囊,放于手心道:“这是我。”
  “啪”的一声,她双手凛冽一击掌,将红包拍成凄惨的扁团。
  “这,是生活。”
  人总是抱有一定侥幸心理,万一系统弄错了呢。楚辞按捺两日,先观察情况。
  不祥的征兆表面上是从元日开始。
  多天以来盛阳高照,从出行城民的着装都能感受到天气回暖。
  除了府衙官方,大概没有哪里的消息传的比城门楼的阿嫂团更快。日子仍然普普通通的过,只不过其间夹杂着只言片语的抱怨。
  “我们家老头子这几天一直挂着黑脸,老念叨着不对劲,眉心都要皱成深沟了。”
  “今年是暖和的早一些,热些也挺好的,总比寒风刮脸强。”
  “水价又涨了,这已经是第几回了,涨价也太快了!府衙该管管这些黑心贩子,跟抢钱似的,这才开年多久啊。”
  水贩也叫屈,沿街叫卖的饮水是从专定那几口泉中打上来的,出水少了,他们自然也只能卖的贵些。
  楚辞抬头凝视太阳,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融皮渗骨,暖入心里。
  可如果这样的太阳越来越炽热,持续悬于天空近两月时间,直到黄沙大地干裂、全城地泉枯竭、人畜干渴消亡、浮尸遍于城野……这份热度不仅无法暖人,反而让脊背发凉,汗毛竖起。
  她拧眉,正欲呼唤阿赢,转头对上的驾车人却是另一张面孔。
  今日阿赢请了假,车夫一号驾车。
  王府。
  陆长赢低眉冷肃,连遣数道公文向江州借粮,以防万一。
  且不说城中已有异兆突显,他赌不起这个可能,也不敢拿此事作赌。
  连云河谷也在田老的带领下缩小新一轮耕作范围,尝试魏西边城流传过来的代田之法,存水以用。
  或许是动物比人更敏感,更先出现躁动不安的情况。城民们杀鸡宰羊,豢养的牲畜也少了,谁叫它们日日也要饮水。
  如今水价轮番涨,府衙已出告示,限制取水,定量一户一取。
  一股莫名紧张与压抑的氛围笼罩在州城上空。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日温一天一天热。
  才初春,日温堪比夏日。
  连各家各户院里田中长速惊人,青叶翠绿的蛋白桑也出现叶缘轻微枯黄的景象,毕竟它也只是优化过后的抗旱作物,不是真的神物。无土栽培都离不开水呢。
  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但行色匆匆的城民大多焦虑憔悴,嘴皮干裂,难言的紧迫感让他们开始节省水源,能忍则忍。
  织坊改为上工一日歇息两日,玉娘来时眼眶泛红,心中一直忧挂阿娘。柳大娘因忧心成批成批缺水害病的鸡苗,自己也病倒了,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大圈。
  小染凝望玉娘一遍抹泪,一遍检查布匹数量的模样,淡墨的眸子垂下许久,于无人处拉住楚辞的衣角:“东家……小心。”
  小心什么呢?
  牧场旁边的甘泉都逐渐缩减了范围,泉池大小还不到原来的二分之一。
  但如果有心人留意,就会发现这方寸大小的泉池仿佛取之不尽,每日供养着一整座山数以万记的牧场牲禽。
  楚家牧场如今出货都是由牧场自己的马车载运到城门**付。
  其实也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它范围都在缩减便知勉强。
  如今选择题放到了楚辞面前。
  一眼甘泉已是勉强,保城民,那满山的牲禽怎么办。
  保牲禽,难道州城出事了牧场能够安然无恙?
  合着这旱灾就是难为她是吧!
  正在楚辞犹豫之际,成家老爷花以重金,数百缸清水坐着板车从江州一路摇摇晃晃,终至滁州。
  不论说每个人实际能分到多少,看到这场景,城民终究是松了一口气,总觉日子还有些盼头。
  老天爷仿佛是在开玩笑,从那日起,日头更加盛烈起来,连周边数城都受到影响,听传言说江州、沧州的几条河道亦是枯竭。
  但最严重的仍然是滁州。
  楚辞与府衙县丞一番详谈后,牧场每天清晨换取草籽的摊子改成了施水,由府衙衙役全程护卫取水。
  楚家牧场里的牲禽数量锐减三分之一,相比于其他三大牧场,这已经是存留极好的情况。
  这个时候,系统界面【旱灾结束倒计时还剩30日】。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离城避难,然而易土他乡绝非易事,又能往哪里走呢。
  大部分人都拒绝了这个法子。
  州城中出现了第一例干渴而死的情况。
  老榆头。
  一个经常阴沉着脸,不怎么爱说话的小老头,有空经常会早晨出去采草籽,换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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