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想她家男人,前些年身子骨不好,汤药不断,全靠着她打理这小茶馆,忙里忙外的,还有那些不三不四地过来罗唣。
  也是后来她儿子长大了,男人的病也治好了,她被逼得嗓门大,身板粗,比男人还要凶暴几分……很好,日子是比从前好过了。
  小丫头眼神闪了闪,“阿娘,龚先生是又讲书生进京了么?”
  前年龚先生讲书生进京,就差点被阿娘给打伤了。
  今年小龚先生还敢再讲么?
  而且阿娘怎么这般的好性儿,不拿擀面杖反倒自己抹起了眼泪?
  老板娘咳了一声,“那倒不是……嗨,不说了,我还得去忙呢!”
  她端起两盘点心就出了后厨,显得很是为生意奔忙的模样。
  实际上是想去听那战神归乡记的下文啊。
  这故事,还别说,真的从来没听过,也比从前那些老书是好听得多。
  从前那些帝王将相,公子小姐,总觉得那都是天上云端里的人物。
  哪里像这战神?
  起先家里穷得叮当响,为了五两安家银子就去投了军。
  好容易在打仗的时候,从敌军身上摸了点碎银碎金的,还要想法子都熔成了一小团,想了多少法子,好不容易才往回家里捎个信捎个东西的……
  还有那战神妻子,以为男人战死了,也没想着改嫁。
  那女子说的好,不是对男人有多少深情,也不是想得个节妇的假名声。
  就是不舍得一双孩子,改嫁去了别家,人家能对这拖油瓶好吗?
  诶呀,她可得赶紧过去听听,看看那两个贼囚根,是不是真把战神媳妇一家三口给卖了……
  小龚先生从长安巷唯一的小茶馆走出来的时候,一只手上就拎了一串东西。
  他一张脸上挂着微笑,走路都感觉特别有风。
  他手那串东西,有点心,有茴香豆,有茶叶,还有二十文钱。
  这二十文钱里头多的那十文,是长年坐在柜台后不吭不哈的老板塞给他的。
  还再三叮嘱了他,明日定要过来接着说书!
  而茶客们也纷纷夸赞,说他这书着实好听,确实比从前些老书有意思,有新意多了!听着就跟喝了一杯老酒那般的爽快!
  初战告捷!
  他手上这些东西,那是一般的不值钱的东西吗?
  这都是客人们的赞赏啊!
  在长安巷这样贫穷的地方说书,都能拿到这些,那等他去了永乐坊,去了平春坊,那边的酒楼里可都是有钱的豪客和富贵闲人……说了这新书会遇见的场面……那简直不敢想啊!
  第33章 中秋莫要吊我等的胃口。
  八月十五,长兴县城。
  恰逢佳节,小小的县城中,两家相邻的酒楼中,都是座无虚席。
  这两家酒楼,一家名为程记酒楼,另一家名为依云楼。
  这两家,光看名字,也知道风格全然不同。
  可长兴县城实在是小了,繁华的街道也就那么两条。
  一条顺安街,一条云霞街,两条街十字交叉。
  程记酒楼就在顺安街头,依云楼则在云霞街尾。
  实际上相距并不远。
  尤其是这两家酒楼都足足有三层,除了长兴县城的城门楼,也就是它两家最高,站在三楼当轩临风,一轮明月遥挂天边,疏星几点,夜色清丽。
  正是佳节赏月的好去处。
  再一个这两家酒楼里的席面做得不错。
  据说满县城里,除了那几家富贵的大户,也没谁家能做得出人家席面酒菜的美味了。
  因此这城中的殷实人家,年年都会掏银子到这两家酒楼来吃席赏月。
  不过到程记的,大都是全家出动,包下一间包厢,一家子男女老少团聚一堂,赏月赏灯赏曲赏书,也是一年中难得的欢快热闹。
  而去依云楼的,则大都是长年混迹在依云楼的阔绰公子才子,再加上跟在他们身边的跟班清客们。
  这般的佳节,屈身在自家宅院里,同一大堆的亲戚应酬客套,老的罗嗦,小的闹腾,年轻的嫂子和姐妹们又叽叽喳喳,着实地无聊,不如寻了借口,和好友们相聚在依云楼,美酒佳肴,灯红乐舞,再叫上几个解语的美人儿作陪,岂不是逍遥快活?
  这两家酒楼,无论是风格,还是客人,全然是不大相关的两样。
  偏偏登上二三楼一望,尤其是在灯火通明的夜间,两家正好能遥遥相对。
  若是那眼神好的,还能看到另一家酒楼阁子上的绰绰人影。
  听到那若隐若现的乐曲和欢笑声。
  也正是因此,不管是这两家的客人,还是两家酒楼的东家,不知道从何时起,隐隐还有了几分暗中较量的意思。
  今年你家挂的灯精致好看,那明年我家的灯必然是你家的两倍。
  这都才刚入夜,你家那鼓乐声就响起来了,那我家的笛子笙箫必需也得上啊!
  此时此刻,云霞街尾的依云楼,各路常客已经是陆续入座。
  如伍县丞家中的伍公子,伯父在外做知府的孙公子,京城周国公府的偏支周公子,还有薛学政的小舅子牛公子……这几位都是家境富贵,父母管教不力,只能由着他们在外不学无术,吃喝玩乐。
  所幸这一帮子人整日聚做一堆,就是吃喝玩乐,往依云楼旁边的依云院常来常往,那些依云院里的红牌姑娘秀丽清倌们,为了这干人争风吃醋,使尽手段,闹出了
  多少花月情债来。
  这几位官家子自觉身份不同,平时也不大稀罕同旁人往来,因此在这中秋佳节,哥几个就早早地依着往年旧例,让人包下了依云楼里视野最佳,景观最美的包厢,订的是楼里最贵的席面,又叫了他们近日最心爱的姑娘来作陪。
  席面上凉菜热菜次递送来,美酒也是早就准备了两种。
  四人饮了三杯,略尝了尝菜,点评了两句,又由着身边姑娘们布菜倒酒,娇声燕语一番。
  听着楼中琵琶声起,如珠落玉盘,淙淙错错,倒是有几分意趣。
  伍公子让下人将向楼内的那一侧窗门打开,正好能瞧见大堂内设了一座半人高的台子,此时便有一位面覆轻纱的女郎怀抱琵琶,错弦而弹。
  而这半人高的台子周遭,挂着八盏红绡宫灯,将这位红衣女郎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越发显得身姿美妙,技艺超群。
  伍公子略探出了头,往下细瞧。
  先前就坐在他旁边的依云院姑娘翠缕,轻轻巧巧地依过来。
  “公子可是没认出来潇潇大姐?”
  伍公子原本满是兴味的神情瞬间淡然。
  “哦,原来是她!”
  潇潇在三年前,也曾是依云院的红牌,不光是花容月貌,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就在这包厢里的四位公子,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不过后头依云院又进来了新人,潇潇的花容月貌,似乎不光是看腻了,也有些个老相起来。
  因此这四位,再去依云院,也就不会再叫潇潇了。
  去年还却不过情面,光顾过她一两回,今年新鲜热乎的小美人又新来了几个,可就没那闲工夫去寻潇潇了。
  伍公子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座位上。
  又让人把窗子关上了。
  琵琶声顿时小了不少。
  “来来来,再干了这杯!”
  孙公子举杯相邀,众人又是一杯美酒下肚,身边坐着如花美人,却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诶,年年都是这些……”
  “可不年年都是这样么,只是这小美人儿么,却不同了……”
  牛公子说着,荡笑着摸了一把怀里红香姑娘的小脸。
  红香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羞笑意。
  只是心里有些无语。
  这些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又哪里有什么真情真意?
  亏得院里有几位姐姐,当初还一门心思地想要从良,能进这几位的家门呢!
  眼瞅着公子们兴致不高,守在门边的一个小厮眼珠子一转,笑问。
  “公子,刚刚我去催菜,瞧见那陆先生也来了,可要叫他来坐坐?”
  那位陆先生,是这城里的说书先生。
  因他是正经读过书的,肚子很是有些墨水,引经据典张口就来,又能唱曲,又能说书,讲话又风趣,有这位陆先生在,倒是不怕冷了场子。
  四人互相一看,都纷纷点头。
  “正有些无聊哩,便叫他来!”
  “差点忘了还有老陆,这样的佳节,怎能少了个说故事的?”
  “上回老陆说的那段书,我记得还未说完,叫个什么来着?”
  “好像叫个什么花什么月来着!”
  红香娇笑插话,“回公子,是花月十美图。”
  “哦,对对,花月十美图。”
  “陆先生上回是说到了哪里来着?”
  “好像是收了九美,还剩下一美未得手,心中暗恨不已,不过那张生身边的九美倒是为张生出谋划策,当真是解语香花,可人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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