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个位置而已,她有些疑惑,但没有拒绝,再坐下的时候,左边兄长,右边母亲,又看向对面的他。
  “可能有些简陋……”
  “没有,很丰富。”贺枢拿起先夹了一筷子冬笋到董氏的碗里,再夹给她,“尝尝,喜欢的话,我下次再想办法带一些过来。”
  入口的笋丝清脆爽口,带着独特的鲜味,冬日少鲜蔬,江望榆声音含糊:“好吃。”
  贺枢抿唇笑笑,直接忽视右边江朔华十分不善的目光,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
  江望榆揉揉肚子,瞧见母亲刚刚端上来的米酒,悄悄伸手。
  还未摸到碗沿,耳边响起江朔华严肃的声音:“阿榆,你想做什么?”
  她立刻缩手,乖乖坐好。
  “没事,在家里呢,腊月喝一点驱寒,没事的。”董氏舀了一小碗米酒,“榆儿,不能多喝。”
  江望榆连连点头,两三口就喝完了,舌尖萦绕一股软糯清甜,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趁着母亲和兄长不注意,她又悄悄地喝了小半碗的米酒。
  真好喝。
  她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看向对面捧着碗米酒小口细抿的人。
  屋里的烛光微黄,照在他漂亮的侧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帘,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愣愣地朝他笑了一下。
  “戌时了。”江朔华敲敲桌面。
  贺枢顺势起身,柔声道:“令白,你可以送我一段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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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了让江朔华安心,他补充道:“不远,送到巷子口就好。”
  “好呀。”江望榆站起来,“哥哥,元极特意来一趟,找我有事。”
  天色已黑,一盏昏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驱散黑暗,照亮前行的路。
  贺枢暗暗在心里估算时辰,仰头看看夜空,走过大半条巷子,停下脚步。
  “阿榆。”
  江望榆微微一愣,跟着止步,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叫自己。
  贺枢往前,离她只剩一步之遥,紧紧抿唇,藏在袖中的手无意识握紧,指腹擦过掌心,竟然在干燥的冬日里摸到一层汗水的濡湿。
  “阿榆。”他说,“你看看天空。”
  天空?
  江望榆顺势抬头。
  今夜无云,夜幕澄净,上蛾眉月还未升起,星辰闪烁,光芒明亮,汇聚成星河,不及夏夜时的璀璨耀眼,与冬日雪色遥相呼应。
  “那是织女星,隔着银河相对的是牵牛星,历经千年时光,依旧遥遥相望。”
  贺枢停了一下,没有听她说想明白了,他不敢说得直白明显,往前一步,目光温柔缱绻,凝落在她的身上。
  “阿榆,与你的相遇,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往后的时光,你愿意陪……”
  “牛宿十一星官,女宿八星官。”江望榆仍盯着天空,抬手一指,“两者都属于玄武七宿,大概在壳的位置……”
  四下无声,唯有她认真描绘牛宿、女宿星官排布的声音,最后她干脆从头开始讲了一遍北方玄武七宿,尾音轻轻扬起。
  “……壁宿位于最后,你看像不像玄武的尾巴?”
  等了半晌,江望榆没有等到回答,低头,揉捏酸痛的脖子。
  他站得很近,身上独特的熏香随夜风吹过来,夹杂一两分米酒的气息,令人沉醉。
  她用力甩甩头,见他低垂眼帘,迟迟没有说话,不由问:“元极,你怎么了?”
  “我、没、事。”贺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听见我最开始说的话?”
  “最开始?”她揉揉太阳穴,努力回想,又看着他,声音有点飘,“元极,你不要晃来晃去,好不好?晃得我头晕。”
  “我没有在晃。”
  他明明站得稳而笔直,贺枢心生疑惑,凑近看见她脸颊浮起一点红晕,忽然得出一个诧异的结论。
  “阿榆,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醉?”江望榆眨眨眼睛,头往两边歪了歪,义正言辞,“我没有醉。”
  有些话过了合适的气氛,不宜再说出口,况且她现在一副醉晕晕的模样,真说出来,她不能清醒回应也没用。
  贺枢无奈长叹一声,从她的手里接过灯笼,“我送你回……”
  最后一个“家”字尚未出口,她突然往前倾倒,他下意识接了个满怀。
  微暖的指尖抚上脸颊,轻轻戳了两下,她靠在他的怀里,仰头甜甜一笑。
  “你真好看。”
  第94章 她会不会完全听不出来?……
  贺枢曾经听她说过酒量不好, 但他没有想到竟然不好到这种境界。
  在他看来,那些米酒根本算不上是酒,更多的是甜糯米, 酒味清淡得可以算作没有,让他喝两三碗都不会醉。
  她喝了两三口就醉了。
  他仔细回想, 从她喝完米酒到现在, 方才讲述玄武七宿的时候, 声音就有些发飘,那会儿他正在努力平复心绪,一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这么一想,可能她走出家门没多久就醉了。
  贺枢扶着她的肩膀, “我是谁?”
  “元极。”
  “元极是谁?”
  “是好看的人。”
  行吧,从好人变成好看的人。
  “那你喜……”
  贺枢顿住。
  她现在是醉了, 可她醒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事情, 他着实摸不准, 有些话不能随便乱问。
  贺枢吞回剩下的话,“能站直吗?”
  “能。”江望榆甩甩头, 一把推开他,“我要回家了。”
  她的脚步略显虚浮, 身形歪了两下, 成功往前走了两三步。
  贺枢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劝道:“我扶着你,这样走得更快更稳妥。”
  “哦,谢谢你。”
  若非看见她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微微涣散,声音轻飘,贺枢甚至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
  她不再说话, 很安静,搭着他的手臂往回走。
  贺枢一点都不介意抱她回去,但他十分认真考虑了一下这样做的后果,肯定会被江朔华直接揍出来,甚至可能许久见不到她。
  他遗憾地放弃。
  幸好距离不远,贺枢搀扶她走回院门口,一眼看见等在门前的江朔华。
  “阿榆?”江朔华接住妹妹,拧眉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神色了然,“真是的,都叫她不要喝那么多米酒。”
  江朔华转头往里面喊了两声,董氏快步走出来,瞧见眼前这样一幕,无奈摇头。
  “哎呀,果然醉了。”
  “娘,我没醉。”江望榆认出眼前的人,双臂环抱住董氏,“阿娘,我挣了好多钱,过年给您和哥哥裁剪新衣服。”
  “嗯嗯,我们榆儿真厉害,不过榆儿也要穿新衣服。”
  “阿娘做的米酒好喝,我还要喝。”
  “好,我明天再做新的……”
  母女两人的低声私语飘散在夜风,身影消失在屋内。
  “家妹失礼了。”江朔华作揖,“还请莫怪。”
  “哪里。”
  贺枢反倒觉得她刚才从未流露的模样很可爱,当然这话也就心里想想,真说出来,江朔华肯定直接把门摔他脸上。
  与江朔华寒暄两句,贺枢提出告辞。
  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了眼关紧的院门,又仰头看看夜空的牵牛织女星,无奈叹息一声。
  看来下次不能再借用天象了。
  *
  翌日。
  临睡前董氏喂她喝了小半碗醒酒汤,江望榆醒来的时候,不头晕,不犯恶心,没有任何不适,还能去钦天监当值。
  她抽空写了封信向他道歉,说自己麻烦他了,还问他昨天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话。
  他的回信也很客气,丝毫不在意,反而叮嘱她往后不要在外喝酒,表示他昨天没说什么事情。
  她本来就看是在家里,才会喝那两碗米酒。
  信里前面的叮嘱很郑重,后面的回答看着轻描淡写,好像并不在意她因喝醉了没有听清。
  江望榆盯着最后那段话,挠头回想半天,实在没有想起那天夜里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能放弃。
  之后照常通信。
  已是腊月,官署事务多,家里也要准备过年。
  “榆儿,这是之前做的一些腊肉和酱菜,你拿去回春堂给孟郎中和月儿。”
  江望榆答了声好,从董氏接过装着腊肉的食盒和酱菜坛子,看向东厢房。
  “娘,哥哥呢?我今天好像一直没有看到他。”
  “他出门采买年货了。”董氏回道,“离除夕越近,街上卖的东西越贵,趁现在还算便宜,先买一些干货回来,左右放的时间比较久。”
  但感觉去了好久。
  总觉得最近除了在衙门当值,其余时间她好像基本看不到兄长。
  江望榆提着东西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出答案,不再纠结,抄了近路,准备去回春堂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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