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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60节

  容栀将他递来的短刀肆意扔在地上, 毫不客气地用沾着污泥的绣鞋踩住。
  容栀冷笑道:“你还敢回来?”声音里似乎夹杂着薄怒,又或许只是谢沉舟的错觉。
  整个亲卫队已埋伏在扶风院和西军营附近,她是下了死命令的, 一旦谢沉舟迈进一步, 就会被射成筛子。
  那日权衡利弊,她放他离开,他为何又无声无息地回来?当沂州城是驿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巷子没燃烛火, 只有幽幽月光。借着月色, 谢沉舟垂眸静静地看她。
  直到容栀失了耐心,被他盯得皱了眉,他才将赢来的海棠,不由分说塞进了容栀怀里。
  原本还有些娇嫩含苞的海棠,才一沾到她的衣衫就舒展开来,肆意盛放出动人的樱粉。
  容栀条件反射就想撒手, 却终究还是忍住没放。她举着左右瞧了瞧。
  这海棠就是方才商九思吵着想要的那灯谜奖品。只有全中灯谜的人, 才能拿走这束海棠。他们几人轮流猜了几次,却还是与海棠花失之交臂。
  方才她折返而来, 并不是因着发现了谢沉舟。而是闲逛路上,突然想到了解谜答案。
  倒被他捷足先登了, 容栀扯了扯唇,笑意浅薄。扶风院素来多花草,谢沉舟会喜欢也不奇怪。
  她以为这人只是炫耀, 看过了便欲还回去。谁知谢沉舟却不依:“我知晓你想要这个。”
  容栀心底微愣。不要白不要,正好拿去给商九思。她也不推辞,只是淡漠地下逐客令:“倘若无事,殿下慢走。”
  谢沉舟望着她,没说话。
  怎么还不走?容栀心底隐隐升起些不耐。
  哦,是她礼节不到位,没有让这位皇长孙感受到被尊重吗?
  容栀静默一瞬,垂下眼去便要行礼,“恭送……”
  谁知她还未屈身,谢沉舟已然虚握住了她的手:“阿月。”
  他的掌心有些微凉,薄茧摩擦过她的腕部,轻而易举的就带起一串细微的颤栗。
  谢沉舟也感受到了,他使坏般将她拉进了些,把容栀整个人圈进怀里。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处肌肤。
  几乎是同时,容栀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谢沉舟吃痛松了劲,容栀趁机抽回了手。
  她不躲也不避,仰头就与他视线平齐,眼底尽是嘲弄和不解:“谢沉舟,你是什么意思?”
  容栀深吸了一口气,却压不下连日来因诸多杂事而砸得七零八落的情绪。
  即便近乎愠怒,她嗓音也是平和的:“很有趣吗?接近我,欺骗我,玩弄我。你当我是什么?”
  谢沉舟深吸口气,也不去管脏污了的鞋履,只沉沉地盯着她:“你知晓我是商醉。”
  容栀不懂为何他突然这么说,“所以呢?尊贵的皇长孙殿下?”
  他苦笑一声,不知是愧疚更多,还是辩解更多,“那你就该知晓,我不会伤害你,更舍不得伤害你。”
  她于雪原救下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怎么会恩将仇报?
  容栀退后了几步,与地上他的倒影分开,“你要让我怎么相信?”
  他的五官早已长开,甚至变了样,所以她压根没把他同雪地里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
  他的模样会改变,心同样会。
  容栀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用想,他也知晓她眼里定然是四溢的冷冽和漠然。
  谢沉舟近乎低诉般叹息道:“对不起,阿月。”
  他倏然抬手想要拦住容栀,却又终究是无措地垂下:“我不是故意要……”
  容栀摇了摇头,平静地打断道:“不必说抱歉,更不必解释。从结果来看,你就是骗了我。”
  谢沉舟闻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句话有如给他宣判了死刑。他不怕她骂他打他亦或是杀他,但当容栀什么都无所谓时。
  他便知晓,她不会再回头了。
  耳膜似被蒙了一层纸,容栀的嗓音闷闷传来:“倘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容栀将短刀收入鞘中,白玉坠子从袖中露出来一小截。
  谢沉舟也看见了,他轻笑道:“这刀鞘配不上它。”
  容栀挑眉,拽过那坠子在掌心把玩片刻,“我好像没问你。”言下之意,就是他大可不必评判。
  谢沉舟仓促离开,还未来得及制作刀鞘,现在的刀鞘是容栀另请人打造的。
  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谢沉舟也淡道:“还以为你会扔我脸上。”
  容栀心情愉悦不少:“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半斤八两,也算是扯平了。”
  这把短刀不是凡品,她才不是那种鱼死网破之后就要将所赠之物还回去的人。谢沉舟既送了,那这刀就是她的。
  这是一条极其隐蔽的巷子,潜藏在闹市中,隔绝了街上的嘈杂吵闹,于寂静中只有一片深黑。
  两人僵持须臾,似乎意识到什么,谢沉舟眸光微动,一脸严肃地指了指她身后。
  “?”又在耍什么花招?她攥紧袖中短刀,执拗地不转身。
  再耽搁下去,商九思保不准会差人来寻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容栀言简意赅道:“两个选择,你死在逃回江都的路上,亦或是与我同盟,我助你拿到你想要的。”
  话音刚落,整个巷子骤亮。容栀愣了一瞬,才急忙抬头。
  谢沉舟高她一些,此刻正正好的弧度,她撞入了他的眼眸。
  有烟花在胡乱炸开,又四散着像流星般坠落,火星子划出纤长的弧线,又于即将隐没时交汇。
  在他漆黑深邃,隐隐含着笑意的眼里。
  容栀有片刻愣怔。原来方才,他只是想让她看烟花。
  沂州城整片夜空都被霎时间点亮。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欢呼声,和孩童打闹的声音聚在一起,冲散了她和谢沉舟之间尴尬的静默。
  “愿与县主同盟。”谢沉舟缓缓笑了。
  他的阿月,从来不会意气用事,而是权衡利弊,趋利避害,极度的冷静和客观。
  但正是因为她太冷静,他无论如何辩驳,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倒不如索性承认自己错了,求她,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他会做给她看。
  他的回答算是意料之中,容栀没什么情绪,只说:“别跟着我。”
  谢沉舟倚着墙闭目,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良久,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算是答允。
  ………
  “他的承诺就是放屁!”卫蘅姬从箭筒里抽了一支,眯着左眼就瞄准原处的壶心。
  对齐,屏息,发力,一气呵成,卫蘅姬又投进了一支。壶周围只躺着稀稀拉拉几支箭,可见她准度之高。
  卫蘅姬越投越起劲,一支接一支地不停进。又一次命中,卫蘅姬娇笑着,弯腰就去摸箭筒里的箭。
  摸了半晌,手边还是空空,她才急忙转头看。箭筒里空空如也,而投壶摊老板满头虚汗,欲言又止。
  “卫姐姐?”人群将卫蘅姬围了起来,都伸着脖颈瞧她制霸投壶摊子。容栀费了好大劲才挤进来。
  “你可算来了,”商九思抓着她就像抓着救命稻草,急忙无奈道:“卫蘅姬简直杀红了眼,就要把投壶摊拆了。”
  “都是她投的?”容栀也有些讶异,卫蘅姬平日总在太守府不出门,容栀还以为她会是看书抚琴的大家闺秀。
  目睹远处壶心箭满为患的惨状,商九思咽了咽口水,急忙对一旁躲到谢怀泽身后的卫玉安道:“你快劝着你妹妹啊,这样下去摊子就没法营生了。”
  投壶摊子的奖品倒也算是花,但却是用铜钱串起来的“花”。他们一行人哪个不是家世优良,犯得着为这几分钱为难一个小摊贩么。
  卫玉安大方认怂:“我,我不敢。”平日他确实能管着卫蘅姬,但眼下这情况,他怕她稍一走进,卫蘅姬一拳给他抡飞出去。
  谢怀泽见几人一时为难,顶着虚弱的身子道:“不若在下去劝说……”
  谢怀瑾早有预料,“怀泽,莫要多管闲事。”
  “哼,谁稀罕那几个臭钱!”卫蘅姬颇为豪横地将袖子拢上去了些,冷嗤一声朝容栀解释道:“是这摊主方才夸下海口,说我这种羸弱的小娘子,只要能投进三支,他就把铜钱全都给我。”
  说话间,卫蘅姬翻身下去场中拾箭。她捡起一根就对准不停擦汗的摊贩:“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的给我铜钱,还想赖账不成?”
  “这,这位贵人,”那摊贩自觉倒霉,整张脸皱成一团:“不是小的不想给,实在是您射出的点数太高,小的没这么多。”
  “不给也成。”卫蘅姬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而后眸光停在了忙着跟谢怀瑾说笑的某人身上:“隋阳,你来跟我比。”
  商九思瞪了瞪眼,强忍着没把手中花束甩到她头上去:“我?为何?”
  “你不是心疼这个摊贩么?你来跟我比,赢了我一分不要。”
  容栀在一旁装乌龟,尽量降低存在感。
  这两一个郡主,一个姑母是贵妃,神仙打架,她这等凡人还是往边上得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卫蘅姬最后还是盯上了她:“县主,我们来一局。”她此前因肺痨,整日闷在家中,又不喜读书,投壶算她为数不多的爱好。
  容栀无力地摇了摇头,诚实道:“我不会。”
  谢怀泽踌躇半晌,鼓起勇气上前提议道:“不若我同县主一起。怀泽力气不足,但略懂投壶一二。县主搭箭,怀泽调整指挥,不知可否?”
  她搭箭出力,他从旁指挥,就意味着不可避免的,他们会有肢体接触。
  谢怀泽整个耳根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眼神四处飘忽着,就怕容栀以为自己别有居心。
  谁知容栀只是笑了笑,而后侧首让了个身位给他:“郎君,请。”
  谢沉舟蹲在房檐上,角度恰好能将几人一览无余。因此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也是你的盟友么?”谢沉舟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话里行间全是幽怨。
  “殿下,您不能在这里出手。”裴玄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他一个没忍住,用腕间机括结果了谢怀泽。
  如她所料,谢沉舟毫不犹豫地搭上了腕间那轮机括。
  裴玄的心有一瞬间绷紧。已然在脑内运转,待会沂州乱成一团时的逃生路线。
  而与此同时,容栀也挑好了箭羽。她右手举起,与视线齐平,然后缓缓闭起了一只眼睛。
  她握箭的手指白皙纤长,与乌黑的箭身对比鲜明。
  “过来啊。”容栀瞄了半天还是拿不准,迟迟不见他来指导,只得催促道。
  谢怀泽紧张极了,身子绷得笔直,整张脸红得宛如煮熟的虾。他靠容栀近了些。
  他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手中箭羽上,谢怀泽颤抖着手,“指尖,这样向下。”
  很近了,只差一点,他就能触碰到她那嫩白的指尖。谢怀泽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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