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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52节

  “威震八方的卫国大将军,就是他。”
  容栀无甚兴趣的点点头,内心毫无波澜。若不是她习惯对合作对象背调,此时可能也会讶异。
  大雍朝最高级别的将领,曾经威震八方,四海皆知。圣上继位后,他乞骸骨后解甲归田,隐去功名,游走于坊市之间。
  好不容易遇着个也知晓废太子一事,能说的上话的人,商九思说话根本不脑子,噼里啪啦道:“那你就该知晓,他卸下兵权不是因为年迈,而是因为,他曾经是废太子党羽。”
  心下想着谢沉舟的事,容栀完全没放在心上,敷衍道:“原来如此。”
  生怕她不信,商九思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容栀实在无力再扯应付,便僵着一张脸道:“郡主怎的未走?”
  商九思娇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我是郡主!”她踮着脚,神色如同倨傲的小凤凰:“本宫是堂堂郡主,怎有被赶客的道理!我守在这,自然是等你回来。”
  容栀自觉把她脾气摸得清楚,眼下愈发淡定:“等我回来,然后?”
  “然后,然后,”商九思险些被她问住,顿了一瞬才又雄赳赳道:“然后跟你说这镇南侯府也不过如此,本宫一刻也待不下去,这就打道回府。”
  容栀躬身一礼,神色漠然,礼节却是挑不出一丝错:“恭送郡主。”
  商九思无言以对,只好扬长而去。
  姚肃递上单据,“你同那小子互通心意了?”
  容栀一愣,心头涩意更甚:“他告诉您的?”
  “哪能啊。”姚肃摆了摆手,抚着长髯得意道:“他就是个锯嘴葫芦!但你姚伯伯我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小子春风满面,滋润的不得了。”
  蓦地,她眼前又浮现出谢沉舟常挂着的,温润柔和的笑。
  心湖被搅得一团乱,容栀面色有瞬间的凝滞,很快平静如常:“若没有别的事,我送送姚伯伯。”
  姚肃点了点头,心下却疑惑不已。
  这明月县主今日,怎么也学会下逐客令了。
  ………
  容栀未回侯府,而是转头去了扶风院。
  小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挂绳上晾着他的常服,竹凳上放着拆开喂了一半的鱼食。
  还有谢沉舟不知从哪移植的海棠树苗,虽尚且瘦弱幼小,却也迎风而立。
  处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
  容栀坐于海棠树旁,拿起水壶浇了点水。她想起了广济寺那一夜的海棠,洋洋洒洒,如粉色的星子飘然坠落。
  想起谢沉舟攀折花枝,说要送阿娘一份礼物,却将另一枚海棠花环带在了她的腕上。
  不会再有了。那样漂亮的海棠花环,和那样柔和的寂寂春夜。
  她深吸一口气,却只能闻到他衣衫上飘来的朱栾香。
  容栀抿了抿唇,忽然双手掩面,就这样静默了许久。
  院外响起三声竹笛,是去找黎瓷的亲卫队回来了。
  她移开手,眼底一片清冷淡漠:“进来。”
  长庚快步而入,面色也好不到哪去:“回禀县主,碧泉山庄并未发现黎医仙的身影。需要继续追吗?”
  容栀冷冷质问道:“追去哪?”城门紧闭,倘若是绑匪劫走,黎瓷一定还留在沂州。倘若是她自愿逃走……
  她太了解黎瓷,只要黎瓷不想被找到,就有办法永远不让别人找到。
  “派几个人守在碧泉山庄,别的都撤回来。”
  容栀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到一点光。思忖良久,她补充道:“还有,把之前查到的江都谢氏族谱,呈上来给我。”
  长庚惊愕抬眸。
  “轰隆,”艳阳高照的天际,一道惊雷破空而出。
  只是瞬息之间,滚滚乌云如墨汁奔腾宣泄而来,将整个扶风院照得阴沉一片。
  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竹凳上,无声无息地翻完了谢氏族谱。
  真傻啊。
  容栀曾先入为主的以为,谢氏这样的百年世家,子嗣不在少数,谢沉舟作为不被承认的私生子,自然也说的通。
  可她真的翻看完族谱,才意识到谢氏虽多龃龉,在某些方面却又古板守规。
  譬如对待血脉,其态度却尤为慎重。即便是早已被逐出家门的旁支,在族谱上也有寥寥几笔。
  若非外力干涉,万不得已,谢氏不会轻易将子嗣除名。
  “私生子谢沉舟,母族不认,主母刁难,冒死逃出江都。”
  “先皇长孙商醉,谢氏女所出,皇室不认,谢氏苛待,于天和二年被救,醒来后不知所踪。”
  她此前一直纠结于是谁带走的商醉,还要多谢隋阳,方才在府门前提起了姚肃的身份。
  于宣纸上,容栀冷着脸写:“姚肃,先太子党羽。”
  她是如何识得姚肃的?容栀摩挲过“商醉”二字,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终于被抽空。
  恰好她需要半夏,去药市又恰好遇到谢沉舟,而恰好他认识一户院子里堆满半夏的人家。那户人家,就是姚肃。
  在她结识姚肃以前,谢沉舟同他,早已相熟了不知几年。
  有雨滴在了她额头上,而后是手背,于宣纸上将商醉二字晕开,墨迹一路蔓延着,最后竟与谢沉舟的“谢”字连在了一起。
  所以那夜谢怀泽瞥见她掉出来的纸页,才会顿时有如雷击,才会拽着有谢沉舟笔迹的纸页久久失神,才会有那样落荒而逃的失态举动。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认出了谢沉舟的字迹,与死去的先皇长孙商醉,如出一辙。
  容栀冷冷地笑了。
  那笑意凉薄又复杂,夹杂着恍然大悟的讽意,不达眼底。
  长庚静立在一旁,只觉得她的侧脸隐在乌云里,前所未有的冷硬与陌生。
  他不知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猜到些端倪。他是容栀的亲卫,只需尽好护卫容栀的本职。
  “县主,快要下雨了。您进屋去吧,逐月郎君公务在身,今夜大抵不会回来了。”
  容栀闻言未动,将写着商醉名字的纸页一点一点撕烂,直到破碎得无法再拼凑出完整全貌。
  她站起身,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冷静,只吩咐道:“派人跟着姚肃,一旦有离开沂州的动作,即刻拦下。”
  “是。”
  背对着长庚,容栀身影纤细,却沉稳非常。快进屋时,她用那几欲要淡进雨雾里的嗓音道:
  “若谢怀泽登门,只说我事物繁忙,不见。”
  长庚只怔了一瞬,连忙低下头去,毕恭毕敬道:“属下领命。”
  此前容栀心下还纳闷,谢怀泽来沂州许久,也不见去明和药铺看诊,怎的自己随口一提,他倒是听进去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写满谢沉舟字迹的账簿。
  他需要账簿进一步求证,当年被毒打后扔进雪地里,世人皆以为死无全尸的商醉,与如今的镇南侯府门客谢沉舟,是同一个人。
  但她无需听谢怀泽如何说,也不急着姚肃求证,甚至可以先不拆穿谢沉舟。
  他是伪造身份骗了她,这一点无可辩驳。
  但是她不相信,不信他所说的心悦已久,也是装出来的。
  她要听谢沉舟亲口说。
  第53章 差之毫厘 他们本可以拥有以后。
  账簿被谢怀泽顺走一事, 谢沉舟是真的全然不知。
  巧就巧在裴玄那时恰好回了镇南侯府,而此后流苏守口如瓶,谁也没告诉。
  出了军营后, 裴郁递上遮面锦帛:“黎瓷跑了, 我们的人没抓到她。”
  他并不意外,只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悠悠道:“玉玺不在镇南侯手里。”
  裴郁大惊, 那殿下费尽心力的潜伏, 岂不是前功尽弃?
  “别急,”他慢条斯理地围上锦帛,只露出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玉玺在黎瓷手里。”
  “殿下, 黎瓷目前踪迹不明。”饶是裴郁这般寡言之人, 也忍不住提醒道。
  谢沉舟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似乎并不忧虑,足尖一点就飞身上了房檐。
  “安排好人手后,寅时在广济寺等我。”想了想,他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今夜我回侯府陪她。”
  他得去见见阿月。方才营帐撞破,阿月面上不显, 但定然已经起疑。
  裴郁嘴角抽了抽, 只觉被撒了一嘴狗粮。玉玺之事殿下不做解释,那么去见明月县主, 又何必这般正色地同他言明。
  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
  回程时路过东门大街。
  辞花节将至,城内逐渐热闹起来, 各处用鲜花装点门面,娇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也得以出门赏玩。大雍朝民风开放,只要成了亲的男女, 是不拘于避嫌之类的。
  有小娘子捧了包蜜饯,一颗一颗捻起来,不厌其烦地喂到身旁郎君嘴边。那郎君极为配合地张嘴咽下,又不害臊地捉着小娘子的手牵住。小娘子旋即捂着嘴笑开,看起来真是亲婚燕尔,如胶似漆。
  谢沉舟站于房檐,沉默地盯着他们,一动不动。直到那郎君似察觉不对劲,转身四处逡巡时,他才闪身一避。
  空无一人处,谢沉舟眼眸里慢慢浮现出笑意。
  好想她。他小心地拿出胸口那枚容栀的荷包,举在日光下摩挲了片刻。
  从前这种场面,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而如今稍稍看见些,都会忍不住想,若是换作他与阿月,定然会更为相衬,羡煞旁人。
  他不担心黎瓷,因为他猜到了黎瓷的去向,城门紧闭,她又能逃去哪?
  无非是碧泉山庄内有一暗道,通向沂州城外。
  容穆命他去清河边界巡防,因着只有他一人,由悬镜阁杀手易容顶替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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