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43节
谢沉舟点点头,索性也坦白道:“商醉就是先太子的血脉。他与谢氏女酒后作乱,本也没什么,收进东宫便是。可坏就坏在,那谢氏女已经许了人家。正是当今茂王。”
他面色平静,唇角笑意淡然,似乎在闲谈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轶事。
容栀惊得张了张唇,“他竟是……谢氏的孩子。”世人皆以为,商醉是先太子小妾所出。那场宫门哗变,是皇室秘辛,无人知晓其中细节。只知先太子策反禁军,于深夜围了正阳门,而后逼宫失败,被废为庶人。
可先太子素有仁德之名,颇得人心,无人相信他会做出谋逆之事。若真正的原因是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
君夺臣妻,乃是皇室大忌。百年清流,求的就是一个名声周正,若储君有任何污点,都会为世人所诟病。
还有许多想不通的细节,她正欲再问,谢沉舟却轻叹一声,堵住了她的话。
“阿月,”他侧着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该对我多关心些,怎的总是提旁人。”
“还很痛吗?”她方才敷了镇痛的草药,这会应当好多了。
他轻摇了摇头,而后指指她的肩膀, “会冷的,当心着凉。”
因着脱去外衫,她此时只穿了件薄纱衣,肌肤透着莹白的肉粉色,隐约可见。
她耸耸肩,不甚在意,“那有什么法子,这里也没多的衣衫了。”
“我倒有个办法。”似是困了,他声音里藏着懒倦。谢沉舟顿了顿,而后缓缓起身,径直就朝她走来。
“?”容栀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下一秒,就见他俯身,揽着她的腰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悬空,容栀顿觉无措,双手下意识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这样就离的更近了。她腰身贴着谢沉舟的肌肤,清浅的瞳仁里倒映着的,满是他,也只有他。
谢沉舟牢牢圈住她,手却尽量避开,不碰到她腿上肌肤。他眼底是得逞的笑意,缓缓而过,同她额头相抵。
“这样就不冷了。”
这样是很暖和没错,但……
她肩上薄纱本就松散,因着他这一抱,更是皱起一截,莹白的肩膀若隐若现,着实是有些……
偏他温柔得过分,多一步也不逾矩。眼底不带一丝情欲,只有携了无限的眷恋。
她忽然呜咽一声,把头伏在了谢沉舟肩膀,迟迟不肯抬头看他。
“放我下来。”她声音闷闷的。
谢沉舟不言,只蹭了蹭她的鼻尖,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望着她。
他见过她冷眼横眉的模样,见过她怒目而视的模样。如今这副别扭又羞怯的模样,倒是新鲜得紧。
片刻后,他把她小心地放在了铺着外衫,最平整的那块地上。“睡吧,这里还算舒适。”
说罢,谢沉舟靠回了方才容栀倚着的石头旁。
容栀愣了愣,而后倏然明白过来,微微弯了弯唇。原来他都知道。
方才那块石头硌得慌,她才一直动来动去睡不着。
“谢沉舟,”她唤道:“方才我的提议,你还没有回答我。”
“要不要换个身份,重新站在我身边。”她一点也不觉得羞,直截了当地问了。
他明知故问道:“换成什么身份?”
容栀也不戳破,“待你辞花节那日送了我短刀,我就告诉你答案。”
许是被她的坦然刺到,又或许是今夜月色太过蛊惑。谢沉舟心念一动,自嘲地笑了笑。
“阿月,其实有些话,我想同你说。”他没办法再继续欺瞒下去。无论是关于商醉,还是关于悬镜阁。
或许即便容栀知晓实情,情况也不会如预料的那么糟糕。她不会离他而去,会继续义无反顾的……心悦于他。
等待许久,她却一直没有回应,谢沉舟疑惑地轻掀眼皮。
地上的少女已经沉沉入梦,睡颜恬静安宁,只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无奈地笑笑,重新阖上眼去。
“下次吧。”下次,他一定完完全全把实情都告诉她。到那时,她还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第45章 辞岁经年 “知晓你与我心意相通。”……
卯初时分, 裴玄循着烟散找到了二人。
容栀脚踝上那血红触目惊心,白净的脸上沾了尘土,她却睡得又沉又静。
是真的累极, 连被谢沉舟横抱起来, 她都只挪了挪脑袋,在他臂弯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全然不察有人到来。
裴玄霎时间红了眼眶。高高在上的贵女, 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县主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救出殿下,没齿之恩,她定然不会忘。
不愿惊醒容栀,她小小声道:“玄甲军平定动乱后连夜回赶, 镇南侯此刻已至居庸关山口。”
人多眼杂, 纵然软香入怀,他再舍不得松手,也不愿在尘埃未定之前,让容栀惹上非议。
谢沉舟垂眸半晌,温声道:“醒醒,侯爷来接我们了。”
他唤了两次, 容栀才在半梦半醒间睁了眼。她迷迷瞪瞪站直身子, “阿玄,他伤得重, 你先扶他出去。”
殿下面色不错,一瞧就被照顾得极好。裴玄不言, 只小心揽住容栀。
山口处,容穆全身重甲,远远瞥见容栀, 就急忙脱下头盔,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容穆心疼得不行,指腹在她脸上小心地蹭过,试图把她脸上灰尘擦净。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他脸色比锅底还黑,语气又气又急。
容栀安抚般摇了摇头,“我无事。谢怀瑾密遣刺客扮做山匪劫驾,逐月拼死相救,却遭谢怀瑾背后捅刀。”她长话短说,将诸多细节隐去,只强调刺杀是冲谢沉舟而来。
“阿月想要追究此事?”容穆沉吟片刻,“隋阳郡主同谢怀瑾有口头婚约,即便查出真相,也不能奈他几何。”
逐月不过一个门客,他的生死于容穆而言并没那么重要。但容栀如若想查,他也会毫不犹豫,替她撑腰。
“不,我不准备插手。”她贸然相救,已是把谢沉舟架在火上烤。如今他既成了谢氏的眼中钉,不如就让他亲自动手,报这一箭之仇。
“阿月有一事相求。”她面色淡淡,而后郑重其事道:
“把逐月调入玄甲军,彻底成为镇南侯府的人。”
………
容栀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在隔日清晨缓过些劲来。近来诸事缠身,连轴转了许久,她难得能借受伤名,躲在府中静养。
一碗冰酥酪见底,流苏才终于把上门探望,又被委婉劝回的各府各家报了个遍。
她正听得昏昏欲睡,余光就瞥见角落里,被流云遗弃的栀子。呵护几日,流云渐渐没了耐心,过了新鲜劲,便随手搁在角落了。
“给黎姑姑送去吧。她不是说最近在研制什么药方,市面上栀子却不知被谁买断,有价无市。”
初初还以为是送错人家,已经这么几日,也没见人来取。留在府里还得花精力照养着,不如送给黎瓷入药。
说到这栀子,流苏突然想起今日,在药铺当值时的听闻。颇有些唏嘘道:“昨日景和客栈可热闹了。谢氏郎君大吵一架,坊间都在传,似是谢二郎祭奠亡人,惹了谢大郎恼怒。”
谢怀瑾不是什么好人,谢怀泽却实实在在是无辜的。以他那走三步喘一步的身子骨,气坏了也是可怜。
“今日药铺熬的清肺安神的甜汤,也给谢二郎送份过去。”
就当是她聊表心意。感谢他愿意夜半三更帮着出一份力,搭救谢沉舟。
流苏差人吩咐下去,又呈上来个托盘:“卫小娘子怕您闷着,送了些针线玩意来,县主要看看吗?”
针线玩意?卫蘅姬会做女红?她陡然来了兴致,往托盘里伸手去。
摸了半天,却只有一张宣纸和一块丝绢。容栀:“……”她在期待什么。
宣纸上卫蘅姬小楷娟秀,写得却横一个竖一个:“县主,这是宫里司绣坊研究的样式,比一般绣花更精致。绣在荷包或者丝帕上,给逐月郎君,你懂的~”
她懂什么?容栀一头雾水地将丝绢展开。待看清上面绣的图样时,容栀默了默,而后当如没见着般,重新叠好放回了托盘中。
她面不改色,语气却难掩古怪:“收起来吧,我用不上。”
流苏虽好奇是什么样式,却也不多看:“那我收进库房?”
容栀略一颔首,下一秒却转了想法:“等等。你拿着吧,你兴许用得着。”
流苏也不推脱,“谢县主赏赐。”说罢,她迫不及待打开了丝绢。而后两颊瞬间染上可疑的薄红。
是一幅鸳鸯交颈图。亲密无间,双双相贴。
“这这这……”她在脑海中思索半天,终于咬着唇无奈道:“也太孟浪也些。”
“逐月呢?”自己躺了这么久,谢沉舟也不来关心一下。
流苏把丝绢塞入袖中,那幅交颈鸳鸯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心不在焉道:“随侯爷出去了,也不知何时会回来。”
玄甲军任免事关重大,掌握着大雍朝一半命脉。且训练艰苦复杂,容穆态度谨慎也是应当的。
只是担心着他腹部伤势未愈,容栀眸光微动,轻叹道:“晚膳时若还未归,就差人去喊,说是我找他。”
流苏颔首应下,又怕容栀忧思过重,宽慰她道:“悬镜阁驰援的第一批解药已经到达药铺,待检查无误后就会运往花溪村。县主也可放宽心,在府里多养几日。”
容栀闻言微怔,笑而不语。
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已算是难得。只怕自己想闭门谢客,隋阳郡主也不会让她有清静的机会。
………
谢沉舟比她预料中回来的更早。
书房里沉香绕鼻,桌上放着的,是陇西商队下月的采买清单。容栀把数目细细看过,又删去几种沂州本地就有的药材。
谢沉舟轻叩门扉,嗓音里含着笑意:“听闻县主找我?”
她笔尖一顿,略一扬眉,示意流苏去帮他开门,而后继续伏案慢慢写着。
书房外艳阳高照,谢沉舟提步而进,带起一室夏暖,整个书房骤然亮堂起来。
不太适应这强光,容栀不由得眯了眯眼。刺眼的光线却没持续多久,她身前很快罩下一片阴影。
容栀抬眸望去,才发现谢沉舟于她身侧站定,默不作声地挡住了。
流苏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为两人带上门。
谢沉舟矮下身去,下巴埋在她的肩窝,把容栀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