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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38节

  她心中无奈,冷凝的视线落在红肿一片的指尖,沉声强势道:“不听话的门客,镇南侯府可养不起。”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带着谢怀泽去了前厅。
  前厅围了好些人,除了医患伤者,还有听说今日施粥而赶来的百姓。容栀今日穿得素净,却还是难掩周身清冷气度。百姓们纷纷低下头去,往一旁惶恐地避让,生怕惊扰了贵人。
  容栀放轻了语气,温和道:“诸位不必拘谨,我只是带小郎君来看伤。”
  有百姓让出了一个竹凳,想招呼容栀去坐。容栀也不推脱,笑着道谢后,让谢怀泽坐了过去。
  他小腿根处被擦破,因没有及时诊治,皮肉和裤腿粘在一块。大夫小心地一点点撕掉,谢怀泽疼得想倒吸一口凉气,又咬牙忍住了。
  容栀心中烦乱,连安慰也带着敷衍,“忍着些,这药粉记得按时涂,三日内别沾水,很快就会痊愈。”
  陡然在小娘子面前露出一截小腿,他羞赫地用手遮住,安抚一笑:“我无事。倒是逐月郎君的手,若不及时处理,留了脓包就麻烦了。”
  容栀充耳不闻,帮他把药粉敷于患处,手上动作不停。顺带着连身后,谢沉舟那道灼灼的视线也一同忽略。
  “县主不去劝劝他?”谢沉舟那幽怨的眸光,烫得他都于心不忍了。
  “不必管他,由他去。”
  容栀心中困惑,却也多了几分傲气,难道还要自己去哄他不成。这人在闹什么脾气,烫伤也不过来包扎。
  谢怀泽比她看得透彻,掩唇低咳两声,压下心中的酸涩,温和笑道:“瞧见你这般关心我,逐月郎君大抵是吃味了。”
  “吃味?”容栀迷茫地眨了眨眼。谢沉舟为何要吃味?先不说她同谢怀泽之间没关系,她同谢沉舟之间,同样也……
  她心中倏然一跳,脑海中有根紧绷的弦断了。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所有细枝末节,如同暂时沉下的浮萍,接连浮出水面。
  谢怀泽怔了怔,一时也拿不准容栀的态度,疑惑地反问:“逐月郎君与县主之间,不是男女之情?”
  “阿兄也说,逐月郎君心悦县主已久。”
  第40章 你进我退 十指交扣,以最亲密的姿势。……
  她用力攥了攥袖口, 很快压下内心的慌乱,佯装镇定道:“你阿兄惯会说胡话。”
  见容栀笑得牵强,谢怀泽的神色顿时愈发复杂。他几次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没再追问。她既避而不谈, 他再喋喋不休,恐要遭厌烦。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有些默然, 就连周围小声交谈的人们都识趣地噤了声。
  大夫替谢怀泽诊治完, 抓了些补气血的药就差使小厮去后院煲。那小厮刚一踏进后院,就吓得惊呼出声:“郎君!你的手……”
  没有及时诊治,他被烫伤的那片如今已红肿起个水泡,恶黄色的积液包裹在内, 看起来都疼得不行。可谢沉舟充耳不闻, 恍若没有知觉般一动不动。
  明和药铺在沂州声名鹊起,除了背靠镇南侯府,谢沉舟这个俊逸又能干的掌柜也是不可小觑的。
  掌柜每日要处理的文书账簿不计其数,他手指高高隆起一个水泡,无论如何也要耽误许多差事。
  那小厮实在看不下去,好心劝道:“郎君还是快些去涂药, 这里小的瞧着就好。”
  他机械地扯出个牵强的笑, 愣愣地点头,“多谢。”
  嘴上说着好, 可谢沉舟就是站着不动。
  这些大人物的事哪是他一个下人能管的,小厮叹了口气, 只得去做自己的事。
  容栀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的对话她尽数听了去,心下担忧谢沉舟, 又抹不开面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旋着药瓶,满脸的心不在焉。
  谢怀泽拂袖淡笑,“就当是替我,劳烦县主去看看逐月。”阿醉的忌日就快到了,他也不想为难小郎君,权当是为阿醉祈福。
  她哪会不知道,谢怀泽在给她铺台阶。容栀也不推脱,起身就朝谢沉舟走去:“跟我来。”她语气生硬,拽着他的衣袖就往外去。
  谢沉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眉眼柔和依旧,却是倔强地挣开了她的手。“人多眼杂,县主不该同我这般亲密。”
  容栀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烈日高悬,她低垂的睫羽,在日光下似是染了层薄霜。
  “逐月,你到底想如何?”无人拐角处,容栀转身堵住了谢沉舟。
  身后是石板墙,谢沉舟避无可避,只得低笑一声,自嘲道:“我太贪心,总是在肖想配不上的东西。”
  “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她想了想,又郑重地补充:“无论是侯府门客,还是共乘马车。”
  她微微抬手,同谢沉舟的袖袍相接。宽大的袖袍之下,容栀准确地捉住了那被烫伤的手指。
  “不痛?”她指腹摩挲过他的指尖,带起一阵颤栗。
  谢沉舟沉默地摇了摇头,眼尾绯红难掩,如红梅落雪,艳丽至极。
  他任由容栀把冰凉的药膏抹在手上,也不喊痛,只小小声呜咽:“不要丢下我。”
  整个人温润又脆弱,全无方才同她赌气时的傲骨。
  容栀不答,把药膏一点点揉开,直至完全吸收入皮肤,才抬眸认真道:“拜托你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这样,在我出现时,弄得遍体鳞伤。”
  他眼底水雾未散,闻言却倏然反手握住容栀,全然不顾才涂了药的手指。“从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茫茫雪地里,少女嗓音稚嫩,拨开他散乱的枯发,吓得往后退了退:“怎么弄成这样呀,浑身都是伤。”
  而后他体力不支,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少女的轮廓渐渐与眼前的容栀相重叠,她无端有些怔然:“又是那个故人?”
  容栀心底突然又起了让长庚探查的心思。
  到底是谁,让谢沉舟念念不忘。若是还活在世上,能不能成为她牵制他的一枚棋子。
  谢沉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没错。”
  前尘往事,她是真的全都忘了。忘了也好,此前种种狼狈不堪,他是真的不愿她知晓。
  一墙之隔的院内,谢怀瑾迟迟不见容栀,谢沉舟也没了人影。他直觉不妙,阴沉着眼就要去寻人。
  “阿兄要去做甚?”是谢怀泽伸手拦住了。
  “孤男寡女整日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谢怀瑾冷冷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你戴绿帽子?”
  “阿兄莫要胡言乱语,损毁县主的清誉。”谢怀泽连忙辩解,“我与她的婚约尚未完成……与谁交往,是她的自由。”
  他虽担忧兄长生气,但却死活不肯放手。维护容栀的态度坚决。
  谢沉舟听了个大概,嘴角不可自抑地缓缓勾起一个笑。这个谢怀泽,还真算是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想着时间足够多,可以慢慢同阿月相识,相知。
  可如今群狼环伺,他想要一个答案。
  手指被他紧紧捏住,容栀不适地挣扎着想要抽回。
  可谢沉舟握得更紧,甚至指节微微泛白。而后朱栾香包裹而来,随着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眉心。
  “我有一事相问,不知县主愿不愿回答。”
  容栀疑惑地仰头,却猝不及防般撞入那双桃花眼。深邃,温润,而又晦暗不明。
  她内心警觉这不是什么好问题,毫不犹豫就要拒绝。
  可谢沉舟没给她机会。因为,那只温热有力的手,轻而易举挤开了她的指缝,缓缓与她指根贴合,而后互相交缠。
  十指交扣。以最亲密的姿势,藏在两人袖袍之下的,是暗流涌动。
  容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甚至忘了该如何反应。
  热意瞬间从他的手指穿遍全身,烫得她险些腿一软就要扑倒下去。谢沉舟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药?又酥又麻,还痒得厉害。
  他轻挑了下眉尾,小指曲起,故意刮过她掌心最柔嫩的部分。“那日长街刺杀,你出手救我,跟今日出手救谢怀泽,是同样的理由?”
  人人都说明月县主菩萨心肠,治病救人不计其数。可他偏偏不信,容栀没有一丁点私心。
  “谢沉舟,”容栀强压住心底慌乱,直接唤他的名字,发狠般警告:“以下犯上,这是大不敬之罪。”
  哪知他根本不怕,哑声道:“如何治罪,我都认。只是现在,我想听实话。”
  他嗓音低沉又清和,语速不急不缓。一点点蚕食着容栀仅存的理智。
  心底最后一根弦要割断之时,她死死咬住唇瓣,右手下了狠劲,撑住他肩胛伤口处。
  谢沉舟果然吃痛,松了握着的力道,容栀如愿挣脱。指尖被捏得发麻,她全然不察,伸手就挑起谢沉舟的下颌。
  那根被她用刀割出的血痕,一览无余。纵然如此,他看起来依旧矜贵得过分。
  容栀倏然轻缓地笑了,“逐月郎君确是拥有一副完美的皮囊。”
  她极少如此毫无顾忌地笑,然而目光却是近乎冷厉的清醒。“卫蘅姬那日问我,是否想要收你做面首。怎样?我若真有此意,郎君是否愿意?”
  被她擒住下颌,谢沉舟无法点头或是摇头。
  左右她并非真心发问。少顷,容栀毫无征兆地松开手。她捏得太狠,谢沉舟突然呛到,掩唇重重咳了几声,眼眶被刺激得湿润了一层。
  容栀也不帮他,横眉冷目道:“人不可贪得无厌。此前种种出格的举动,或许是我给了你错觉。”
  她掏出丝帕,一根根擦拭着被他握过的手指,“留在侯府,继续做我的门客;还是知晓答案后,离开侯府,二者只能择其一。”
  像是被她决绝的模样刺激到,谢沉舟眼底愈发腥红一片,就连眉眼间夹杂的笑意都寡淡许多。
  “沉舟惟愿,县主平安顺遂。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是她想听的话,可容栀心中却反而不痛快。她压下心底异样,“记住你今日说得话,切莫食言。”
  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医馆前小道上尘土飞扬。拴在一旁的马匹全都不安分地走动嘶鸣起来。
  只见一人单骑疾驰而来,那人盔甲森然,头插翎羽,正是容穆身边最得力的刑副将。
  刑以琮焦急的神情在瞥见容栀时缓和了些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也顾不得擦,勒了马就翻身而下。
  “见过县主。”刑以琮恭敬行礼,视线却不由得落到了谢沉舟身上。
  这就是将军点名要的人?瞧着白白净净的,也没个肌肉,可别还没接到人就死在半路。
  “你不是随阿爹在岁城赈灾吗?”初夏已至,清河郡边境旱情严重,粮食颗粒无收,新米尚未收获,存粮即将告罄。岁城一带发生暴乱,容穆遂率玄甲军前往平乱。
  容栀既已发问,刑以琮不敢再乱看,赶忙收敛神色恭敬地禀报:“隋阳县主的车队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三日,现于居庸关外候着。”
  “隋阳郡主为何要走居庸关?”容栀心下一凛,居庸关官道年久失修,官府通常会选择另一条路。
  刑以琮摇摇头:“属下不知。但将军远在岁城,无法脱身,居庸关外有落石堆积,道路受阻。”
  “将军命我前来传话……让门客逐月率领亲卫队前去接驾。”
  容栀一怔,满腹疑虑难消:“逐月并非武将,又旧疾在身。况且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去接驾。”
  先不说自己还在这,就连谢怀瑾兄弟俩,也比谢沉舟的身份更为适合。
  刑以琮比容栀更不解,但他也只得无奈道:“这……确实是将军亲下军令。军令如山,还望县主体谅。”
  谢沉舟右手烫伤未消,肩胛处旧伤复发,居庸关地势凶险,此行危机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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