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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21节

  容栀轻声解释道:“确实如此,我特意加入了一些山参叶。这种搭配尤其适合春夏之交饮用,可以调养身心。”
  姚肃不禁长叹一声,感慨道:“县主真是才智非凡啊!竟能想到如此精妙的巧思,实在令人钦佩,老头子我啊自愧不如。”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细细品味了几口,眼中满是赞赏之意。
  尽管姚肃发丝皆已花白,但一袭白袍随风飘拂,竟也有些超凡脱俗、飘逸出尘之态。
  容栀微微挺直了腰身,手指在桌面随意敲击了数下。此人如此大费周章,其所提出的合作条件恐怕难以宽厚。
  “您今日前来寻我,只是为了喝茶么?”
  “县主聪慧。”姚肃嘴角扯开一抹笑容,看似不经意间瞥向静静坐在一侧的谢沉舟,“悬镜阁……”
  他刻意拉长音调,在等待谢沉舟投来警示的目光。然而谢沉舟全当充耳不闻,嘴角笑意不减,垂眸安静地端坐着。
  “县主应该也是清楚的,我们商队可是陇西最为顶尖的存在,就连现今声名远扬的悬镜阁医馆,那也与我们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
  容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姚肃抚了抚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小娘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丝毫不见焦急之色。
  真不知殿下此前为何频频催促于他。传信之雀鸟,已来复数回。
  “现今商队对明和药铺颇为看好,期待能与沂州结下善缘。不知县主意下如何?”陇西商队首领亲自登门商谈此事,除悬镜阁外,她实乃首屈一指。
  思及此,姚肃心中更添把握,面上笑容亦不自觉放大些许。
  容栀嘴角微扬,浅笑开来,并未直接回应他,而是将话题抛回:“姚伯伯难道不知?市井流言纷纷,皆传齐三爷乃镇南侯府所派之人加害。”
  阿爹言他未做,那她自是相信。真凶实为江都谢氏,现今局势乃江都蓄意污蔑。然即便姚肃与齐老三有隙,镇南侯府此举亦无疑是打了陇西商队的脸。
  姚肃脸上闪过一丝惊谔之色,不过须臾便恢复镇定道:“商人,自然以利为重。”
  他满不在意地挥挥手,轻嗤一声:“齐老三既已长眠地下,此事便无需再提。”
  如此能屈能伸,着实不负陇西最大商队之名。容栀心底暗自斟酌一番,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还请您先说说商队的具体要求,我会慎重考虑合作之事。”
  姚肃不语,却是低头理了理衣衫上不小心压出的褶皱。将袍子整理妥当后,才缓缓说道:“也并没什么特别条件,只望镇南侯日后行个方便,对陇西商队的商税减免三成。”
  三成?容栀手指动了动,心中不禁冷笑。好大的口气,陇西每年与清河郡贸易频繁,每笔减免三成,那便是少了供应军队一月的粮草。
  容栀张了张口,心中思忖着该怎么拒绝姚肃,目光却不经意间触到身旁正襟危坐的人身上。不如……听听他的意见。
  她轻声问道:“郎君觉得如何?”
  “依我之见,姚首领所提出的条件实在不怎么样。”他整个人笼罩在灯笼暖光下,嗓音柔和得不像话。
  姚肃听得后牙直痒痒,这还是他认识悬镜阁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殿下吗?
  谢沉舟所言倒与容栀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嗓子有些干涩,容栀想润润喉,指尖却触摸到微凉的茶盏,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继续追问道:“哦?何以见得?”
  谢沉舟瞥见她有些干裂的唇瓣,不紧不慢地为她换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才回答道:“以陇西商队庞大的贸易规模来看,减免三成的费用已经足以让县主自行组建一支全新的队伍了。”
  容栀对他这番话极为满意,似笑非笑地将眼神回抛给姚肃,其态度不言而喻——谢沉舟所言就是她的意思。
  姚肃冷哼一声,心中颇为不快。谈判进展本就不顺,殿下可真不厚道,明明是谢沉舟叫他跟容栀提出三成商税的要求,此刻却在又县主面前佯装良善,与他唱反调。
  他姚肃可算不得悬镜阁的人。
  姚肃板着一张脸,不怒自威:“县主可想好了?你要的半夏唯有陇西方能量产,我等若不助你运输,碧泉山上的存货怕是撑不了多久。”
  容栀早知他会拿半夏做谈判筹码,然而,她丝毫不在意道:“姚伯伯怕是弄错了,半夏的确唯有陇西才有。可这并非商队所产,以我镇南侯府的实力,如谢郎所言,组建一支自家商队易如反掌。”
  “有自家商队自是不难。然整个陇西,我等皆有举足轻重之地位,你的商队欲购得半夏,也多了些阻力。”姚肃紧盯着容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慌乱。
  容栀淡笑一声,不徐不缓地补充道:“我同样也有办法,让陇西商队彻底消失于沂州的市场。”
  在猜到陇西商队会来找她之前,她便已想好应对之策。现今主动权在她手中,陇西有求于她,她自可端起架子。反正早已与陇西翻过脸,她也不在乎再闹翻一次。
  姚肃闻言心中一震,脸上最后一抹轻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绷地笔直,目光冷沉下来:“县主这是在威胁老夫?”
  她一脸平静,不卑不亢地反问:“我只不过是在阐述一种可能性,怎能说是威胁?”
  姚肃的面色越发阴沉,他死死地盯着容栀看了许久,最终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做出退让的姿态说道:“那么一成怎么样?”
  容栀果断地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抿了一口热茶,转头说道:“谢郎,此事就全由你来处理了,你与他好生谈谈吧。”
  容栀心中暗自盘算着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谢沉舟。毕竟姚肃是他的故交。在此种情形下,谢沉舟会作何举动?某种程度上也预示了日后若碰上江都谢氏的人,他将会如何抉择。
  谢沉舟非常顺从地应了一声,对着姚肃竖起了一根食指。
  “这是同意了?一成?”姚肃面色一喜,觉得殿下果然还是顾念着悬镜阁的。
  而后,那根食指左右摇了摇。他毫不留情碾碎了姚肃的幻想:“一成也不行。在下若是同意了姚伯伯的条件,消息定会散布整个沂州,届时所有商行都会要求镇南侯降低税收。此计不可取。”
  姚肃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没有谈的必要了。老夫这就告辞。”说罢他一甩衣袖就要离开。
  他刚站起身,谢沉舟又淡笑着补充道:“此后明和药铺一半的药材,都从陇西商队采购。”
  姚肃沉默了须臾,终是讪讪坐了回去。倒也非他故作姿态,只是与镇南侯府合作一事着实诱人。此后在清河郡有此关系,众商队皆要对他礼让三分。
  他又打量了一番容栀的脸色,见她没有反驳,最终还是妥协下来:“老夫,没有异议。”
  ………
  “县主便回去歇息吧。”谢沉舟缓步踏下马车,转身朝坐在软垫上斜倚着的容栀告别。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她应当是舒畅才对,可谢沉舟敏感地觉察到,她此刻心情并不好。
  “今日应是十七了,对吗?”容栀却并未走,而是突然问道。
  谢沉舟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弯月,又掰着手指数了数,“是十七没错。”
  “碧泉山上有个广济寺,郎君识得吗?”马车内熏着朱栾香,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可潜意识却又清醒得很。
  广济寺?那不是悬镜阁在沂州的大本营么。月光模糊了他诧异的神色,容栀只知道他轻轻点了点头。
  “丑时三刻,在月门等我。”她嗓音凉薄,谢沉舟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探究的眸光更深几分。三更半夜,她去广济寺做甚。
  “沂州有宵禁,县主如何能去?”
  容栀错以为他这是在拒绝自己,摆出了从前他的邀约,“你当时说要请我烤肉的,可不许食言。”
  “半夜吃烤肉,”他思忖片刻,低笑一声,打趣道:“县主……好特别的嗜好。”
  世家贵女皆遵循过午不食之律,每日仅食两餐,以求节制。然她却独树一帜,反其道而行之。
  容栀似是疲极,合眸不视,声若自鼻中挤出:“我自有出府之法,你只须答应与否便是。”
  “县主既有邀约,在下岂敢不从?”他何时对阿月言过一个“不”字。若她有所想,纵令他连夜携她赴江都焚了谢府,或许他亦会欣然应诺。
  丑时三刻,谢沉舟搬了个椅子坐在月门翘着二郎腿打盹。
  月色轻盈,容栀提着裙摆,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惊动门房。
  “来了。”立在房檐上的裴郁收刀入鞘,很快隐匿在黑夜里。
  谢沉舟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袭翠绿色暗纹织锦花袍在月色下更显淡雅,眉眼间笑意融融,端得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阿月......" 容栀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他那温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嘘!" 容栀瞪大了眼睛,急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她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快点把你的灯灭掉。"
  她的呼吸急促而紧张,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猫。
  谢沉舟唇角那抹笑漾开,心情愉悦极了:“我们这般,算得上是幽会吗?”
  第23章 青青子衿 “若我思念之人还活着,也能……
  “算, 怎么不算。”容栀说着,迅速伸手盖灭了他手里提着的灯笼。刹那间,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仿若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尚未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得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却不小心绊倒了地上的枯草。容栀费力眨了眨眼睛,还是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轮廓, 她心里没由来得一阵慌乱。
  她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 试图寻找一丝依靠或指引。
  “谢沉舟,”她压低声音唤着他的名字。“你在……”
  她突然止住了声音。
  指尖碰到一片温热,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骨骼的凸起,以及手背上盘根错节的青筋。
  夜风拂过, 带来一阵凉意, 也带起她身躯一阵轻微的战栗。几乎是本能一般,她如同触电般逃也似收回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虚。
  “别怕,我在。”他嗓音比夜风还要轻软,柔得快要融进整个夜色。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嗓音不再像往日那般清亮爽朗, 而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缱绻和低沉沙哑。
  他把灯笼塞到了容栀手里, 俯身同她视线齐平,耐心地征求她的意见:“我抱县主从屋檐上走, 可以么?”
  容栀微微垂首以避开他炽热的眸光,脚步慌乱地向后退去。作为回应, 她点了点头。
  谢沉舟嘴角微扬,伸手从旁边的矮凳上拿起一件披风抖动几下,将其展开来。
  “这是我们初次相见时, 县主赠予在下的。在下已清洗干净并晾晒妥当,此刻夜深露重,不如披上它保暖?”
  之前她担心着装过于繁复会引起仆人们的警觉,而且身上佩戴的玉佩和珠宝相互碰撞会发出声响,所以仅穿着单薄的春衫便匆匆出门了。
  容栀稍一愣神,然后默默伸出手接过披风,仔细地系在自己的肩头。谢沉舟似乎总是热衷于将物品归还给她,先是那些银两,如今又是这件披风。
  就在容栀刚把衣角整理好的时候,差点忍不住惊叫出声。“嘘。”谢沉舟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帽兜拉起,只留下一双如墨的眼眸在外。他离得太近,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容栀的耳畔,带来一丝轻微湿润的痒意。
  谢沉舟右手穿过她的腰身,稳稳将她一把托了起来。“失礼。”而后他一跃而上了屋顶。
  他搂得很紧,容栀整个人被牢牢圈在怀里,头隔着帽兜倚着他的胸膛。纵然有风呼啸而过,她也丝毫不觉得冷。
  忙碌一整天,她身体早已累极,现下更是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不堪。这点颠簸对她而言如同催眠。
  本就头脑昏昏沉沉的容栀更觉眼皮沉重如铅,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她的呼吸变得愈发平缓而均匀。
  就在她即将坠入沉睡时,谢沉舟忽然停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轻缓地将容栀头上的帽兜掀开一角,而后似笑非笑道:“县主,广济寺到了。”
  这么快?
  容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不敢置信般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才勉强支起身子,有些艰难地从谢沉舟身上落下来。
  被树林掩映着的广济寺在如水的月色之下显得愈发肃穆,就连那飞檐斗拱和碧瓦黄墙也都被勾勒出清晰可见的轮廓。
  “怎么会……还亮着光?”容栀不禁皱紧眉头,心下不解。难道自己一到晚上就眼神不好么?
  现在已将近夜半时分,整个沂州城都早已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依照常理来说,僧人们此时应当已经歇息了才对。
  即便是再勤勉刻苦的僧人,也绝不可能会通宵达旦地点燃烛火。更何况,这闪烁不停的黄芒越发夺目,简直快要冲破那层层高墙,从半掩着的门缝里倾泻而出。
  “许是今日恰逢某个特殊的日子,僧人们正在举行某种法事。”谢沉舟胡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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