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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女扮男装科举文 第27节

  他看向陆安,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被他寄予厚望的陆九郎一直没有开口。
  申王知道陆安这个人有才,不可能不会写策论——换句话说,你要去科举,不学策论怎么科举?
  现在一直没有开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策题的类型,恰好踩中了陆安的弱点。
  ——陆九郎约摸是对霸王道这方面,没有很好的想法。
  申王嘴角沉下,心里万分可惜。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呆太久了。
  申王心里估算着时间,随意听听那些士子说不合他心意的话——有的题眼倒是很优秀,放到科举里也是上乘之作,但并非是申王想要的那个答案。
  反正,听得他直打哈欠。
  随着几次哈欠打出,渐渐的就没有学子敢说话了,阳光炙热,滚烫的尘埃滚烫着众人额头,汗水慢慢渗出。
  此时,申王方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嘴角:“本以为汉江雅集人才如鲫,未曾想,虚名者颇多。”
  这话窘得众人下不了台,不少人还对申王恼下脸来,几要出讥讽之言了。
  申王摆摆手:“算了……”
  他抬脚,就往场外走去。
  而陆安她在干什么呢?她在猜测申王的心思。
  做过阅读理解的都知道,有的时候重要的不是答的漂不漂亮,而是能不能猜中考官的想法,只有无限接近对方想法的时候,你才能得到高分。
  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并不着急道出自己的题眼。
  根据她的观察,申王此人行事作风随性且轻佻,不修口德,与赵提学关系匪浅。而从他前面不耐烦打断米姓士子的行为来看,他应当是不爱听虚言,更喜实干。
  行事作风有可能存在伪装,关系匪浅也说不定是人过于外向,和人相处不注重边界感导致的错觉,只有那个不耐烦……
  她知道了。
  陆安整理好了思路,出了声:“外儒内法,仁法双行,方为王霸杂用。”
  仿佛雪霁天开,所有人,不论是场中还是场外,都唰一下看向陆安。就连申王也讶然回首,眼睛直勾勾盯到陆安脸上。
  赵提学“嘶”了一声,转头和房州通判说悄悄话时,道出天机:“我就知道,先是心即理,再是外儒内法,这小子定然是离经叛道的种。”
  外儒内法这种事,属于文学和政治上的双重潜规则,所谓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文坛和政坛的大佬们都心知肚明,说什么遵从儒学,实际上儒学就是个框,你想往里面填什么东西就填什么东西。
  别说外儒内法了。市面上的经典,还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外儒内道、外儒内墨、外儒内兵呢。
  但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很少有人摆到台面上来说,而且,经过朝廷不间断的洗脑,学子们是真的认为他们学的是儒家思想文化,认为自己在行孔圣人之道。
  所以,在场学子没一个能说出“外儒内法”四字。
  只有学得越来越多,学识积攒得越来越深,而且没有把自己学得思维僵硬,迂腐顽固的文人,才能看穿儒学真意。
  ——当然,跟现代人没法比,现代人是从小就直接把“外儒内法”当考点学的。
  申王想要的,是既年轻又能看破现今儒学本质的人才。年轻代表有冲劲,敢想敢做,不像老油条,因为懂得利用规则从而不想打破规则。
  *
  陆安恍若未见众人行举,一句既出,便全身心投入这场策论中。
  她上前问:“策论已成,可否道之?”
  申王不复之前游戏人间的样子,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陆安看:“请。”
  陆安微微颔首,沉吟都不需,只是一张口,此前所措文章,过往深厚所学,此刻尽数化为洋洋墨海,浪涛将起。
  “《春秋左传》仲尼曰: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
  王道者,以义抚运,义立而王,重义、守义、讲义、崇义,故《荀子》言: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
  “霸道者,法也。重法爱民而霸。
  以霸治国,则以法治国。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寥寥几句话,王道与霸道的差别及优势,便一下子显露在众人面前,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有人要从王道和霸道之中二选一,端看此篇文章开头,便已可以辨出自己更喜欢“王道之义”还是“霸道之法”了。
  赵提学下意识想要叫好,又怕打破陆安思路,断掉锦绣文章,便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呼声。
  只是头皮发麻。
  这九郎可谓是博览群书矣,他不止对儒学经典颇有涉猎,就连法家的经典,连《韩非子》都看过了?!
  他到底是怎么学的?为何前几年在汴京时不见光彩?陆家,陆山岳又是怎么忍得住不把这枚明珠拿出来炫耀的?
  陆安不知赵提学心中惊涛骇浪。
  日光耀在女郎英气的眉间,视野里的路便也好似在熠熠生辉。
  她说——
  “韩非曰: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然,千五百之后,已非韩子之世,行何政道?”
  申王上前半步,迫不及待追问:“当行何政道?”
  当先帝故去以后,他不得不开始为大薪如今的情形发愁。
  别看现今太平光景,文人雅客们还有心情开雅集,可大薪的根已经开始腐烂了。
  比如三冗,尤其是冗官——现在的大薪,已经是民少吏多,十羊九牧,人浮于事了。
  而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下能穷了百姓,害了地方,上能压迫皇权。
  你能想象汉唐时期,皇帝向大臣说自己没见过什么人才,大臣不是羞愧地反省自己没有举荐贤才请陛下责罚,而是直接对皇帝表达不满,说:“陛下你为什么要看轻天下士人?”吓得皇帝连忙说:“朕不敢!朕不敢!”吗?
  但这事在大薪,就发生了。
  申王迫切地想寻找一个能够替大薪刮骨疗伤的人才。
  这个人……会是你吗?陆九郎?
  申王神色沉凝,一颗心已然提起。
  而后,就听陆安一气呵成——
  “秦氏霸基,以法多闻。”
  “羊谷分汉,皇纲謏议。”
  “晋险左衽,既玄又儒。”
  “李唐求彦,以人为本。”
  “陆某学非博古,惭言:因地制宜。”
  轰——
  因地制宜?
  因地制宜!!!
  各种情绪,各种气息在“申王”胸膛中搅动,他想要把气息吐出来,可又像坐了船晕船那般,气体上不来下不去。
  他确定了!
  他找到了!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才!
  是陆家人也没关系,身后有世家大族他也能容忍,这是他的荆岫之玉,他的骊龙之珠。
  “申王”嘴唇动了动,几乎要上前,向着陆安吐出他常用的一个音——
  朕。
  *
  陆安没有受任何影响,继续说自己要如何因地制宜:
  “今非乱世,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杀人而不能使人仁。徒法不足以自行,当王霸杂用,仁法双行。”
  “法治官,仁治民,纲举目张,裁定明文,垂迪以肃官治,敦朴以开化原,积贮以阜民生,简核以防吏蠹。”
  “则——”
  陆安之言,掷地有声。
  “百姓被泽不致偏枯,而官吏亦无由滋弊矣。”
  好似惊雷炸开。
  一篇雄文突兀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场策论炸响在众人耳边。
  如果说“心即理”是大佬才能被其中价值震撼,“《千字文》的解析”还属于踮脚伸臂或可取到的灯笼,那么,这篇策论就是天上星,就是云中月。
  这是老成之言,是治国之道!
  陆九郎他才多大啊!竟已能以策论治国了!
  在场的士人们望着站在他们前面的人,那人也在静静看着他们。
  分明该是平视之像,却莫名有种对方在低头看他们的感觉。
  不。
  哪里是陆九郎在低头看他们,九郎还是九郎,待人真诚,平易近人。
  只是他们在仰面视君罢了。
  第30章
  而真正的君已经抓住了他所求贤才的臂膀。
  “九郎!快随我来!”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指将陆安抓得紧紧的, 生怕人跑掉。
  他们走进观澜亭,亭中有桌,有提学、知州、通判, 以及大薪官家。
  柴稷坐于桌前,对面还有另外一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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