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厌恶洛阳城士族势利,揪着她出身不放,却也渴望得到认同,只是这些士族大家,没一个瞧得起她的。
尤其这两个月,因战况不明朗,落井下石者众多,李府甚至出现奴仆怕被连坐而私逃的,叫她没能睡个好觉。
然而,最叫钱夫人恨得牙痒的,只有谢家。
将拜帖丢下,钱夫人啐了一口:“前不久谢家怕我家坏事,才匆匆嫁了女儿,现在狸郎立了大功,他们又想重修于好,真是哪来的厚脸皮!”
但想起主君李望的叮嘱,旁人可以不见,但谢家人须得见,钱夫人再多的气,也只能先忍了。
她扶扶鬓角,叫婢女:“去,请谢家的进门。”
说完,她存心晾晾她们,好好换了身衣裳,整理发髻,这才悠悠然到李府正堂。
洛阳城李府改自一个官员的旧宅,是当年李家才刚崭露头角时置换的,洛阳城寸土寸金,这宅子不大,几乎一眼能望到底。
说是“正堂”,其实也只是中间一个主屋,除了榻与矮几,光秃秃的,不比一些小官的家宅齐整。
也没上茶,卢夫人跽坐在榻,耐心等到钱夫人,她便起身:“钱夫人。”
钱夫人:“哟,卢夫人,今日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卢夫人笑笑,没搭话。
钱夫人还想再讥两句,目光却不由定在卢夫人身边一位眼生的少女上,那少女一身天青荷直袖衣裾,搭一条赤金帔帛,衣袂垂坠飘逸,美人如画,玲珑无瑕。
钱夫人不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卢夫人道:“这位是我的次女,名窈窈。”
窈窈起身,款款福了一礼。
同样的动作,钱夫人见过别人做,就是没她好看,甚至她眼前都要生光辉了似的,让她怔了好一会儿。
而这位是谢姝的妹妹,谢窈窈。
她见过谢姝,那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怎么也没想到,谢窈窈之姿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赶紧回过神,道:“洛阳常听谢姝之才名,我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个妹妹?”
卢夫人笑道:“我家窈窈不长于交际,不太出入人多的场合。”
谢姝向来活跃,窈窈又不爱见人,这才叫洛阳人提起谢家,便只想到谢姝。
钱夫人心里也明白,如今谢姝既已经嫁人,那卢夫人带着谢窈窈来的目的,不就是为婚事。
果然,卢夫人又说:“前几个月,算士见天相有异,说姝儿命格撑不住,须得速速出嫁,方能化险为夷。”
“当时李家郎君不在京中,无法,我家只好忍痛将女儿匆匆另嫁。”
这套说辞,谢家之前就拿来糊弄过李家,各中缘由,双方心知肚明。
钱夫人很是窝囊了两个月,听卢夫人又这么说,少不得冷笑一声。
卢夫人面上微臊,还是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婚姻嫁娶应结两姓之好。谢姝虽没有这个福分,我家还有窈窈一女,愿续前盟。”
谢家主母竟对自己一派和气,钱夫人很是受用,只是犹不释怀,卢夫人的话挑不出大错,她便看向了谢窈窈。
钱夫人不喜欢谢姝,太过高傲,难以拿捏,但这谢窈窈与她姐姐果真不一样,她螓首低垂,雪颈如玉,屈膝跽坐着,双手叠放在身前,漂亮而温顺。
这样的女子,定是镇不住自己儿子的。
想到这,钱夫人难免得意,嗤笑道:“我儿立了不世之功,要什么姑娘没有,也不是非得在你谢家女里选。”
“倒是听说纳妾纳美,该是循着姑娘这样的容貌。”
说完,她盯着谢窈窈,期待从女孩儿面上看到一丝不体面的恼火。
窈窈是抬头了,却似乎是松口气,眼底都多了几分柔润。
下一刻,卢夫人气笑了,呵斥:“钱夫人这话极为不妥,我上门是来谈亲事的,并非要我女儿做妾!而你原也不该说身份。”
钱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几日着实得意,忘了自己也被人诟病身份不正,便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得不偿失。
她后悔了,想找补,但一时语塞:“我、我……”
卢夫人不欲听她辩解,起身道:“既然李家如此看不上我家,倒也不必如此羞辱,这便告辞。”
钱夫人赶紧看向窈窈,她不是想嫁进李家么——
窈窈随着卢夫人起身,腰身轻盈一拜,又有礼又好看,就是一句不说,也要告辞了。
钱夫人:“……”
第3章 锋利的一道横
便也是这日,中书省发旨,李望得封庆远侯,李缮得封安北侯,总管并州军事,赐宅与良田,金银无数。
李家一门二侯,无上荣耀。
宫宴结束,李望回到李府,本以为会看到妻子前来迎自己,不成想门口空空,他咂摸一下,叫来李阿婶:“夫人心情不好?”
李阿婶比划了一下:“早些时候谢家夫人来了,闹得很不痛快。”
又把事情原委说个明白,李望心里有底,才去西侧厢房,甫一跨进门槛,就见钱夫人让下人按脑袋,自己“哎哟哎哟”地叫唤。
李望:“真疼得厉害?可要请郎中?”
钱夫人立刻朝李望抱怨:“是你叫我接见谢家的,那谢家人真是眼睛长到天上去,你可知她们笑我是妾!你还要狸郎娶他家的女儿?”
没纠正妻子这一通不分黑白的诬告,李望撩衣坐下,道:“你不是总不喜世家冷待么,大郎娶了谢家女,你可直起腰板了。”
“再者,咱家如今不比从前,不能再光秃秃地做人做事了,不然老被人针对,总该有点身份,谢家底蕴厚,我们也是有所求的。”
钱夫人沉默了一下,又说:“不能换别家么?我看那王家也很好啊,这两天送了不少好东西。”
李望:“要是这样,李家就屈居王家之下,成王家的一把刀了。反而是谢家,五年前那场仗后伤了元气,我李家愿意联姻,岂不是施恩于他们?”
钱夫人:“谢家还把谢姝嫁了呢,如今居然要换女儿!那个女儿……唉,看着挺乖,但不尽然!”
想起谢窈窈临走时候,拜的那一礼,越是挑不出错,钱夫人心里越不得劲。
李望笑了:“这些洛阳长大的姑娘都是如此,大郎能驾驭得住。何况他们换女儿,不就更理亏了,我只消打发人去谢家,很快这门婚事就能成了。”
如此劝慰一番,钱夫人终于心气顺了,赶忙又问:“狸郎呢,怎不见回来?”
想起和儿子的分歧,李望冷哼一声:“从宫中出来就不见人影,不知去哪跑马了。”
李望一心想促成这门婚事,李缮却不上心,亦或者说,谢家当初仓促嫁女,也有他的缘故。
当时是朝中有人针对李家,刻意斩断前线与朝廷通讯往来,但另一方面,何尝没有李缮的默许,否则以李家军的精锐程度,不至于漏了这个口子。
李望知道,李缮是天生的反骨,最是我行我素,但自从李家祖父临终前,要李缮发誓收好性子,谨听父亲教诲后,李缮才没再忤逆过李望。
只是李望也有察觉,随着李缮年岁渐长,他的性子,愈发难以捉摸。
这次大败胡人,朝中人人皆以为是他父子二人的功劳,实则千里突袭之前,李缮没和他商议,闯入敌军,杀穿了胡人后军,李望才反应过来,勉强跟上配合。
所以首功在李缮,只是洛阳不懂各中缘由,而李缮也没有揽功之心。
他愈发像是站在高处蓄势待发的鹰隼,只等一个机会,便俯冲而下,直击猎物命脉。
李望叹息,他只能趁着现在,给李缮定下这门亲事,再往后就
难了。
…
于是隔一日,钱夫人带着礼品,登上谢家的门,是为口业赔罪,也是为婚事。
谢李二家的婚事正式过了明目,这回略过定亲这一步,互换庚帖,合八字,天干五合,是为吉兆,将来夫妻之间,极为美满。
谢兆之很满意,卢夫人却发愁,这等合八字就没有不吉祥的,只得往后看。
最终,双方约定好:定元七年庚申年三月,李家迎娶,谢家嫁女。
时间看起来是着急了一点,但比谢姝的情况好些,再者,李缮终究要回并州,不宜往后拖延。
窈窈没有太失望,她明白,像是昨日卢夫人发火,只能算利益的拉扯,总归还是要定下来的。
谢家女刚出生便攒着嫁妆,如今也没有太多要置办的。
卢夫人始终不放心,亲自给窈窈挑陪嫁:“郑嬷嬷是你奶母,自幼比我还心疼你,她跟着你,我放心。”
得知窈窈要嫁李缮,除了卢夫人,也就郑嬷嬷整日里睡不着。
一旁,郑嬷嬷道:“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姑娘的。”
除此之外,还有婢女,窈窈比较得用的是新竹、木兰,这两位也是从小陪她读书长大,忠心无需多言。
随后,卢夫人屏退左右,对窈窈道:“那李家主母,我倒不担心她为难你,她心思还算简单,唯有李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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