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气越发的寒冷,这样的天气其实已经不太适合出海了,好在永明城当年之所以在这里建立,主要还是看中了永明城附近的港口是难得的不冻港。
  和上次窝窝囊囊的被水匪偷袭然后反击跑路不同,这次的龚敬带着大批的水师和海船出击,还备上了足量的火器枪炮,去的时候气势汹汹。
  连着两回被倭寇截了货船,航路受制,现在永明城即将入冬,航路就是永明城的生命线,显然是不出一口恶气决不罢休。
  说是倭寇,也不见得全是东瀛浪人,有高丽棒子,沿海渔民也有不慎被捕后被割去头发不得不得跟从的,一些走私商船,平时走商,遇到的时候一念之间也可以蒙上头当倭寇。
  尤其现在中原大乱,海上的形势也就更加凶险难测了,都是拿命在海上飘的。
  之前龚敬是偷偷过来打前锋,不想搞的太张扬,现在永明城的修建形势大好,每天都有自然也要清扫后续补给的航线,避免出现前后夹击的窘境。
  去了半月才回来。
  最后连天的海船出现在港口的海平线时,宋时早早的就忙完了手头的事在港口等着了。
  除了他们自己出驶的海船外,这次居然还带了不少其他船身狼狈的海船,大小都有,远远的就能看到甲板上堆积的货物,被夹杂在前后气势雄伟的海船之中显得有些畏缩。
  宋时挑了挑眉,显然是收获颇丰啊,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船上的人员安全问题,现在的永明城百废待兴太缺人了,希望龚敬大人能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她披着玄色的大氅,金色的滚边在寒风中轻轻舞动,雪一落下来,只要出门,这件大氅就跟长她身上一样,实在是,这边的天气太冷了。
  白雪纷纷扬扬的掠过她的衣角,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单薄。
  随着海船入港,宋时看着后面一艘明显和其他船只颜色形制都不同的官船出现在视线之中。
  没等她仔细看明白,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转头去看,却没看到人,然后右侧额头被人弹了一下。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找不到我!宋小夫子你这反应能力不行啊!”
  宋时翻了个白眼:“幼稚!”
  她转过头打量了一下一身红衣大袄的贺章:“瘦了,黑了。”
  原本贺章到永明城的时候就因为之前的晕船削瘦了很多,在永明城的一个月她们天天找矿探查地形的时候也会顺便打猎,解解馋,毕竟贺章还是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结果入了伍就开始训练,没多久又被龚敬带上了船去清理倭寇。
  看到人还是好好的,
  没缺胳膊少腿,宋时多少还是松了口气,贺守正把儿子交到了她们手里,她还是希望能照顾好的。
  贺章不乐意了:“什么瘦了,我是更结实了!”
  他伸手在自己胸膛上捶了几下,咚咚作响。
  然后小声问宋时:“有吃的嘛?船上天天吃鱼,我都快吃吐了,你给我打包的那些肉干,上船第一天就被龚老大抢了。”
  宋时从怀里掏出奶娘帮忙做的一布袋肉干:“吃吧,馋不死你,你这回能休沐一天了吗?”
  贺章立马抽出一根烤的微干肉干三两口就吞了进去。
  “可算是吃到了点人吃的东西了!”他长叹一口气。
  他正要和宋时吐槽船上的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转身看去,就见那艘陌生的官船之上鱼贯而出的流放罪犯看到这一片荒芜还十月大雪的地方后,情绪不由的崩溃了。
  哭喊着不下船!
  宋时敏锐的,在船上拥挤纷乱的人群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可是,小宋时的亲生父母和家人啊。
  宋时的眼神眯了起来。
  第20章 共骑程嘉柔只觉得整个人生都倒霉透了……
  程嘉柔只觉得整个人生都倒霉透了,每次她以为已经倒霉到触底的时候,总能遇到更倒霉的事情。
  仿佛就像是命运在无情的告诉她:这才哪到哪啊?
  从发现自己的身世后,程嘉柔就开始提心吊胆的做人,每一天都好像是踩在了悬崖的边上,随时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她偷偷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依旧是程家的大小姐。
  她控制住的自己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讨好所有人的想法,她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如饥似渴的学习所有东西,只希望自己再强大一点,再厉害一点,厉害到能留住现在的一切。
  程嘉柔没法想象离开了程家她要怎么过,她在这里长大,所有的憧憬,所有的亲情,她的过去,她的未来都和程家绑定在了一起,一旦失去,她就将一无所有。
  一夜之间,她拥有的一切变成了偷窃而来的。
  她的存在变成了原罪。
  好在宋时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什么,她哑疾,她内向,她不爱出门,她不和人打交道。
  家里虽然虽然多了宋时,但是一切又都仿佛没有变,她还是程家的大小姐,霍家的亲事也没有要转移的意思。
  她惴惴不安,她心虚入骨,又庆幸于她的残疾,她偷偷的观察着,确定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可是每次看到悠闲安静的宋时,她总是又凭空生出来一股傲慢和嫉妒。
  哪怕楚氏和程父并没有表现的很重视她,但是只要她和众人一起出现,她就会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家里,只有她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努力将女子该学的每一项都做到更好,她想让父亲母亲都知道,她才是程家最好的女儿。
  但是从程父决定北上开始,她的生活就开始滑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每一次她以为已经够绝望了的时候,总还有更难的消息传过来。
  宋时坠崖后,楚氏和程父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首当其冲就作为传声筒的她。
  千难万险到了山海关,还没能安稳两天,没想到霍家却因为和女真私下通和还极力阻止太子南下复土得罪了太子,北方局势稍稳后便被撤职。
  连带着程父身为知府却弃民而逃和以前一些私下的官场交易,也被人发举,直接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程父千辛万苦想要和霍家保持的联姻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楚氏和程父大吵一架,几乎动手。
  而程嘉柔只能抱着弟弟,努力想要在抄家的人来之前,多留下一点傍身的东西。
  躺在流放的船里,和程父撕破脸的楚氏晕船的厉害,即使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是以泪洗面,程父更是打击过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万事都不管。
  弟弟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家里之前的仆人全部被遣散了,流犯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苦苦支撑。
  押送的官船在海上一度遇上了风暴和大雨,她几乎以为自己这一家人,就这么埋葬在这片黑色的海上了。
  没想到却又被海上的船队救了,有惊无险的到了流放地——莫温河卫。
  程嘉柔站在甲板上,看着天边从无穷无尽的海岸线渐渐出现一点陆地,心情复杂无比,难以言喻。
  而随着海岸线的靠近,那白茫茫一片,荒芜到难以形容的大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想到身后的家人,她只感觉人生再度往黑色的地狱近了一步。
  船上的官犯看到这死寂的白色大地,和简陋到几乎可以称为渔村码头的所谓港口,难以置信这就是他们将要生活的地方,忍不住发出哭喊之声,一时之间整个船上,人声沸腾如同闹市。
  这一刻程嘉柔突然又开始羡慕宋时,羡慕她走在了地狱开局的最初,不用像她一样,面对这一切。
  -
  港口上,大雪纷纷扬扬,试图将一切掩盖在片白色的大地。
  贺章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扫了一眼船上那群哭喊着的人,眼神有些不屑。
  “哦……宋小夫子,你要失业了。”贺章边吃肉干边含糊的给宋时介绍。
  “那是海上遇到的官船,从山海关那边发配过来的流犯和家属。听说大魏那边已经暂时稳住了北方沿海一侧局势,所以清理了一批北迁时因为各种原因犯错的犯官,考虑到他们多少识字,咱们这又百废待兴,多少能派上点用,就被安排到了永明城,说什么以教代罚。”
  “犯官?”宋时这下是真的讶异了,她虽然之前和龚敬说过想要他弄点发配的识字人过来改善一下永明城的教育问题。
  但是,程家不是攀附上了霍家,而且全家北上勤王,结果转眼就被发配到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成了比流民还低一等的犯人。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还没出手去找他们,把小宋时的死因查个清楚,对方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龚大人有说怎么处置吗?”识字人和犯官意义可不太一样。
  宋时拉了拉大氅,把脸埋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借着贺章高大的身形挡住远处可能存在的视线,以及呼啸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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