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饶是已经分手几日,她想做到撇清干系,心如砖石一般硬,可还是做不到。
就算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在她面前遭受酷刑,想必她也会痛苦。
她紧紧咬住嘴唇,颤抖着呼吸,拼了命的捂住双耳,只盼这难捱的一刻过去。
“慢着。”太子招手,狱卒停了下来。
暮雪烟缓缓抬头看去,见林长宴的手指甲已经被卸掉了三个,鲜血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林长宴本人也疼到神志不清。
暮雪烟终于抑制不住,低声哭起来,她恨太子,也恨皇帝,更恨这个无情的世道,把她抛到这里来受罪。
她抱着双膝,缓缓摸着自己红肿的右腿,不禁哭到抽噎。
“三弟。”太子用手中的鞭子按在林长宴肩膀处的伤口上,轻声唤道:“醒一醒。”
“你听,你的女人在心疼你呢。”
第58章 第58章崩溃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音虽不大,却很明显。
太子愣住了。
这声音,很像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刘德忠。
他难以置信地丢了鞭子,用一旁备好的清水擦手,随后开门出去。
暮雪烟竖起耳朵听着,果然听到太子略有些惊慌的声音。
“刘公公,你们来了?来了不早说,在这腌臜地方等着作甚?”
刘公公嗓音低沉地说了几句话,便又听得太子自谦道:“父皇叫本宫主理此事,哪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随后便是一阵推辞客套的声音,想必是太子拉了刘德忠出去招待。
狱中瞬间恢复了平静,如同一潭被搅动地七零八落的泉水,正逐渐恢复波澜不惊。
暮雪烟这时才知道什么叫死里逃生,她只觉得浑身疲软,眼睛酸痛,内心千疮百孔。
仿佛在刀尖上滚过,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哪儿都疼。
她仍然存留着捂住双耳的动作,忽然整个人瘫软如泥,侧卧在冰冷的地上,蜷缩成一团。
紧闭着眼睛,她什么也不想再听、再看了。
耳边传来林长宴虚弱的声音:“雪烟?”
她浑身颤抖着,哭得酣畅淋漓。
“雪烟?你还好吗?”林长宴见她这样,不禁有些慌了心神。
眼下还不是肆意发泄的时候,太子随时可能会回来。
暮雪烟强迫自己稳住了心神,这才缓缓从地上坐起来。
她不敢看林长宴,也不敢到他身边去,只是哽咽着,轻声回答道:“王爷,我无事。”
林长宴这才放下心来,复又责备道:“你今日这一招太过于冒险了。”
“冒险?”暮雪烟琢磨着这句话,她倒不觉得今日有多冒险,毕竟这几日一直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是我连累了你。”林长宴咬了咬牙,他略一动身便觉得浑身钻心的疼,他望向虚弱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她,又轻声问道:“你的腿还疼吗?”
暮雪烟只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如梦初醒,对林长宴问道:“你的伤,还好吧?”
撬动指甲究竟是怎样的疼,她想都不敢想。
林长宴见她主动关心自己,一时间倒有些暖心,他忍住疼痛,轻声说道:“这点小伤,无妨。”
倒是她身上的腿伤,他十分不放心。
别看她现在无知无觉,若是伤到了骨头,那便麻烦了。
“你上前来。”林长宴轻轻摆手说道:“右腿不要用力。”
暮雪烟对着他看过去,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敢过去。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无法面对一身是伤的林长宴。
无论是鲜血淋漓的伤疤本身,还是虚弱不已的林长宴,都是使她呼吸一滞的存在。
她忘不了方才他的痛呼声,想来这会出现在日后每夜的噩梦里。
见她这样,林长宴愈发着急,他觉得她会不会是已经走不了路了,方才的故作镇定是在骗她。
“怎么了?”他放大了声音:“那你先尝试着站起来。”
暮雪烟望着他,又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如今双腿如同灌了铅,又浑身无力,料想是如何都站不起来的,她试都不想试。
林长宴彻底着急了,他猛地晃动着身子,带动了刑架上的铁链哗啦啦直响。
“暮雪烟,你!”他想斥责她为何如此冒进,几乎弄坏了她的身子。可说到一半,忽然又无奈地垂下头去。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她。
若非硬要她与荣王府扯上关系,外头的人便不会觉得她是妖媚诱惑的坏女人,此番冤案也不会牵扯到她了。
细细想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指责她的立场,眼下着急,在她眼中可能也只是打一巴掌塞个甜枣罢了。
见林长宴忽然垂了头不再说话,暮雪烟有些担心,她轻轻向前挪动了几下,问道:“王爷,你还好吧?”
林长宴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着,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那铺天盖地的愧疚还是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将他牢牢包裹在其中。
若非他的愚蠢,也不会连累她
一同进了刑部天牢。他一向自诩智慧过人,从来不把太子放在心上,可如今却马失前蹄,竟连累了自己的女人陪着她下大狱。
他咬着牙,任由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那奔薄的愧疚之意,转化成了对自己的恨。
他缓缓蜷起左手手指,将才止住血的指尖用力攥进掌心。
新鲜的痛感瞬间从指尖传到心间,他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暮雪烟发现他似乎不对劲,忙拖着红肿的右腿上前几步,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见他竟然死死地攥着左手的伤,她心中“轰”的一声,只觉全部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来不及细思,她扑过去,抓住他因用力而紧绷的左臂,大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长宴见她过来,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因几天未歇而带着疲倦的双眸。
暮雪烟此时也才发现他竟然满脸泪痕,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雪烟。”他半晌才缓缓说出口来,声音带了呜咽:“是我对不起你。”
暮雪烟沉默了,虽说她入狱是受了他的连累,可错事毕竟不是他犯下的。
此情此景,再冷心肠的人也说不出指责他的话。
她摇摇头,轻声说道:“是那存心构陷之人的错,王爷并无错。”
林长宴看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道:“我还尚未问你,你如何这般信我?”
从她进了大狱,从未有过一句对他的指责,甚至连半分怀疑都没有。
他轻声问道:“万一真是我做的呢?”
暮雪烟想了半晌,不免轻声笑了,说道:“我即便不相信王爷的人品,也该相信王爷的头脑。”
“哪有真心想杀人,却趁着光天日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犯案行凶的?”她想起电视剧中的一句话:“构陷之事,招数虽险,胜算却大。”
“我信王爷对我死缠烂打,也信王爷做得出强娶民女之事,可当着礼部尚书的面杀他爱女,这绝不是王爷的作风。”她说完了,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在等他点评一样。
林长宴听完,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让我看看你的腿。”林长宴忽然回过神来,轻声说道。
暮雪烟摇头道:“只是有些红肿,没事的,方才我看过了。”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看一下不放心。”
暮雪烟定住了,虽然残忍,但还是出言提醒道:“王爷别忘了,我暮雪烟当日已经同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她继续说道:“王爷还要看陌生女子的腿吗?”
林长宴气笑了,他看向自己的左手臂,不免问道:“那方才是谁抓着我的左臂不放?”
暮雪烟面上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不想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轻易便恢复他们二人的关系。
毕竟眼下这个时刻,太敏感也太危险,一旦处理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见她别过脸去不再说话,林长宴放缓了语气:“听我一次,让我看一眼。”
“你现在虽没什么知觉,但就怕伤到了骨头。”他低声说道:“只看一眼。”
暮雪烟犹豫片刻,还是将裙摆提起来,给他看了一眼。
果真如她所言,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埋怨道:“你方才为何不肯站起来?”
暮雪烟愣了片刻,才回怼道:“我受伤了,不想站起来,不行么?”
林长宴一时语塞,又无奈地闭上了眼。
不多时,暮雪烟低低的声音传来:“王爷,你说,我们这一关算是过了吗?”
过了吗?他睁开眼睛,喃喃在自己心间发问,算是过了吗?
他不知道,只晓得他们此时此刻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