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怎么还把脑子淋进水了?
画酒读懂他的话外音,内心不满嘀咕。
但大荒危机四伏,再不高兴,她不敢独自行动,只能没骨气地跟上去。
之后的事顺利至极,两人走出大荒,回到王城。
宴北辰采用和平过渡手段,从巫樗手中接任魔尊之位。
没有青瑶,也没有苏木子,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在众人的祝福下,他们迎来婚期。
王城连贺九日,大摆宴席。
常嬷嬷不舍地为画酒梳妆,送她出嫁。
连赤莲都与宴北辰冰释前嫌,和巫樗与阿莉三兄妹,一同出席,奉上衷心祝福。
宾客座上,画酒看见费娘子抱着孩子,旁边坐着费廷。
他正低着头,温柔看着怀中妻儿。
察觉画酒疑惑的目光,费娘子抬起圆月般秀致的脸,温和一笑,朝她点头致意。
画酒回以礼貌微笑。
一切都很好,都是她想要的,她不该生疑。
婚房选在承吉殿,缀着无数明珠,铺满香草花兰。
玉檀木的门镂刻着百鸟瑞兽,寓意多子多福,隔绝殿外宾客尽欢,热闹喧天。
安静的殿内,连气氛都变得暧昧。
青年身着大红婚服,眉眼俊俏,执起她的手,相携坐在洒满鲜花瓣的喜床上。
侍女很有眼力,赶紧捧着果盘,低眉退下。
闲杂人等离开,房间内,就只剩烛火葳蕤,摇曳在青年苍白的脸上。
他轻轻笑了。
画酒抬起眼睛,看着青年,认真又专注。
那些冷漠、阴鸷、狠戾,都随着时间洗涤,消失在岁月长河里,只留下眼前腼腆有礼的他。
“宴北辰?”
她忽而有些感慨,疲倦地闭上眼。
青年温柔望向她:“我在。”
他手中变出一朵颤巍巍的小花,将少女鬓边碎发挽至耳后,说着动听的话:“以后,春日我们去看悬崖峭壁的红花,夏日泛舟游湖,树叶金黄时,我们酿酒,下雪了,我们就煎雪煮茶。”
画酒沉浸在他描述的美好画面里。
他忽然将她拥入怀中,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骨头捏碎:“阿酒,我们永远不会分离了。”
画酒骤然睁眸。
眼底还未消散的柔和温情,悉数变成冰锥子,令人胆寒。
她猛地推开眼前人!
心跳得很快,画酒不得不捂住胸口,才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不落下风,与他对峙。
青年不解,还想上前扶她:“阿酒,你怎么了?”
“够了!”
画酒强忍住恐惧恶心,扶着桌案踉跄后退,不许他再靠近,“我都记起来了,别再骗我,我知道你是假的!”
试炼共三境,第一境为幻境。
幻境会根据参赛者的过往,编织出他们最在意的东西,困住他们。
进入幻境的人,会忘记自己正在试炼。
破局之法,在于找到幻境中的悖论,战胜贪嗔,才能继续往前。
绝大部分神族,都会在这里被淘汰。
输在这里也有好处,不用面对第二境中凶险的妖兽,没有性命之忧。
假的?
听清少女的话,青年身形明显一滞,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变成一重重苦恼。
噢对,他想起来了,他不是人。
果然,伪装太久,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呢。
即便如此,他还是望着她,上前一步,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我就是宴北辰啊。”
画酒摇头,坚定道:“你不是。”
太多痛苦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苦苦支撑着,不肯倒下。
看她固执的模样,青年语气无奈,带着几分遗憾,以及微不可察的宠溺:“好吧,被你发现了,真是可惜。”
差一点就能把她淘汰出局了呢。
他的语气很像人,但画酒知道,他只是秘境中的“灵”,根本没有独立思想。
“灵”靠着一代代神族的记忆,将自己伪装,从而欺骗更多参赛的小神族,好将他们逐出秘境。
“奇怪,我明明装得很像啊?”青年不解。
像?一点也不像。
画酒抿住唇,不想回答一个“灵”的问题。
那不仅没有意义,甚至可能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不是他无意间喊出“阿酒”,她还真被他给骗到了。
“阿酒”是她在韩州城外,告诉宴北辰的假名字。
但他从来不会用这个名字喊她!
面对“灵”深情的目光,画酒忍不住怀疑,普通的“灵”,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连喜欢一个人的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那样的话,还真是可怕。
虽然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最期望的。
但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她,所以发现悖论,找回记忆后,当机立断,毫不留恋抽身。
连“灵”都觉得她有些绝情。
可在画酒眼中,他伪装出的温润青年,一点也不像宴北辰。
真正的宴北辰,该高坐王位,睥睨万物。
连赤蛇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在他面前,也只能像只小绵羊,乖巧臣服于足下。
说起赤蛇,它最喜欢将活物圈在怀里,一点点生啃。
有一次,或许是嫌弃画酒打扰到它用餐,赤蛇猛然抬起身,张开蛇翼,朝她嘶嘶吐信子,对她侵犯自己的领地,表示强烈不满。
宴北辰冷睨一眼,毫不留情踹了它一脚,语气淡漠:“下次再这样,舌头别要了。”
蛮横的赤蛇可怜巴巴埋下脑袋。
发现它还委屈上了,宴北辰面无表情,又给了它一脚。
赤蛇彻底老实了。
把赤蛇欺负跑后,阴郁的黑袍青年朝她伸手:“过来,阿七。”
……
“啊,原来这才是他啊!”
窥视完画酒的记忆,红衣青年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被发现,原来是他模仿错对象,学得再温柔,也注定不会成为,那个孤僻的青年。
画酒回过神,发现“灵”竟然偷窥她的记忆,不免愠怒。
“别生气,我只是好奇,自己为什么输罢了。”
红衣青年愿赌服输,笑意盈盈,朝她挥手告别,“再见啦,小画酒。”
临别前,他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曾经见过你,很高兴还能看见你来这里。”
“灵”靠别人的记忆学习,画酒不知道,他在谁的记忆里见过自己。
姑且当他是在套近乎,反正画酒不会再相信,他口中的任何鬼话。
根据规则,她已经通关,“灵”不可以再困住她。
红衣青年显然也知道这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伴随月夜下起伏的虫鸣。
画酒看见,他张开手臂,肆意向后仰倒,墨发飞扬。
她周围的一切,如同夏夜的幻梦,通通变成漫天碎银,消散无踪。
*
“灵”消失后,雪境之景出现,宛如一张长画卷,缓缓在画酒面前铺展延伸。
是夏日的密林。
眼前怪石嶙峋,草丛里匍匐着很多雪白的兔子,虫鸣起伏,萤火虫盘旋飞舞。
画酒觉得很不对劲,反手拔出身后小剑,没有看见和她一同进来的神族。
密林内,莹莹蓝绿色的光中,只剩她一人。
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画酒在心底默默复颂规则。
试炼第二境为雪境,是最凶险的一关,斩杀雪狼,就有机会,拿到它们体内携带的法器。
可夏夜的森林,哪来的雪狼?
事实证明,规则果然不会骗人。
在画酒思索时,头顶忽然传来动静。
她抬起头,树叶哗啦啦往下落,顷刻间变成鹅毛大雪,砸在她眼前。
趁着大雪搅乱画酒视线,周围的小白兔一改温和,猛地朝她扑去。
兔子绒绒的毛发触碰到雪花,变成坚硬的雪狼毫,跃然扑来的身躯,转瞬就增大数百倍,长出狼耳獠牙。
是雪狼!
画酒将灵力注入小剑,一道道蓝色剑光斩向雪狼。
被砍中的妖兽,很快变成雪花,消散无踪。
雪狼群前赴后继,让画酒损耗太多灵力,应付起来,逐渐吃力。
厚厚雪地中,少女且战且退,衣裙都被鲜血染红,被逼退到悬崖边。
崖底呼啸的风吹上来,扬起少女带血的裙摆,柔弱又危险。
极度矛盾的两种气质,乍然出现在同一人身上,无异于极致的吸引。
四周还剩下两头雪狼。
其中一头龇牙咧嘴,朝画酒逼近。
按理说,法器会出现在这两头雪狼其中之一。
画酒撩起眼皮,余光紧盯着那头围观的老雪狼。
整个过程,它都趴在旁边,兴致缺缺,仿佛对她没有半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