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劫雷无法躲避, 迟早要劈下来。
面对不知何时降临的威胁,宴北辰以数十万的神魔大军献祭,主动引出劫雷。
他要绑架三界众生,让三界以血肉之躯,替他偿命,替他扛劫。
他苦心经营,登上魔尊之位,集魔界之力,向神族开战,只为今日——
用近乎野蛮的方式,血洗三界,血洗天道。
虽然野蛮,但即使是刑灾,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具有造物主气质的方案。
以三界,殉天道。
所以他才会和画酒说,逃去哪里,都只有死路一条。
杀死天道,无情道将主宰世间。
到那时,他将是唯一的道,唯一的神。
真理总是需要流血牺牲。
天道可以用邪魔的血去成全世人,邪魔为什么不可以用世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
红衣青年沉默片刻,反问:“你怎么确定,我就一定想让伐弋死呢?”
刑灾愣了片刻,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鬼话,直接笑了:“那你会让他们活吗?”
宴北辰回过神,放眼望去,那些面庞或熟悉或陌生。
“他们”是眼前所有人,是神魔数十万大军,更是三界所有生灵。
要是可以选,他也不想赶尽杀绝。
可是,但凡世上还有任何一个信奉天道的人存在,他过去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让“他们”活,那他就得去死。
宴北辰摇头:“你说得对,我确实想让他们都死。”
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一直以来,他都在坚定推行计划。
很多人觉得他无情,实际那并不是无情,而是从未在意。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命。
本来他没打算让伐弋跟来,临近出发,忽然叫上伐弋:“算了,跟上吧。”
宴北辰抬头望着上方,即将成势的紫雷倒映在他眼底,如同盛世中,一轮又一轮,永开不败的繁花。
是末日,更是新生。
他问刑灾:“你知道我想干什么,还一直帮我?”
刑灾丝毫不见慌张:“尊上又错了,我没有在帮你,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些东西。眼前这些人,绝大部分都不是我在意的。”
“她才是我唯一的底牌!”
白衣青年手中折扇合拢,直指画酒!
宴北辰冷冷盯着他。
或许是为了反击他的话,缚住青瑶的捆仙索越收越紧,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真可笑。”
红衣青年扯唇笑笑,顺手抽出一把长剑,朝刑灾掷过去,插过他的躯体。
即便中剑,男人依旧笑吟吟的,摊开双手,身躯化成大片雪白的光,一点点消散。
天道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死。
世人都是祂的信徒,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存在,祂就不会死。
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可以是祂。
只是宴北辰厌烦这个化身,不想再看见。
解决完刑灾,他将目光投向画酒。
时间重新流动。
狂风中,少女发丝早就凌乱,唯独一双眼睛很亮,直直看着他。
这条命是常嬷嬷给她的,轻易死去太不划算。
她不想死在这里,但又很清楚,不可能活着走出苍野。
不救她也没关系,反正连母亲都抛弃她了。
她只想要他的一丝犹豫。
哪怕只是一丝犹豫,也算真心。
但青年冷漠开口:“不换。”
击碎画酒最后的幻想。
小神族心底着急:“不换的话,那别怪我不客气!”
神明陨落前,曾留下遗言。
新天道初开时,鸿蒙诞生邪念。
邪念自诩无情道,背负天罚,懵懂游于世间数万年,直至托生于母体降生。
等到邪念长大,会引来灭世劫雷,三界存亡,系于一线。
没人知道那一线是什么,小神族只觉得迟则生变,不能再拖下去,当即准备斩杀人质。
长戟切断画酒脖子前,红衣青年抬手,雪白灵力瞬间盛开,隔空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不客气。”
男人神情冷硬,直接出手,拧断小神族的脖子。
神族大军显然没想到,宴北辰的实力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顾不得人质,蜂拥而上,朝魔族大军冲去。
雷声愈发密集。
出乎所有人意料,红衣青年飞向上空,借劫雷之势,干脆利落,没有一瞬迟疑,挖出了青瑶的心。
一切发生得太快。
神心出体,青瑶肉体凡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湮灭在第一道劫雷中。
“阿瑶!”
要不是被神侍死死拖住,颜银当即就要扑过去,和她一起灰飞烟灭。
密网般的紫色劫雷中,九琉神心盘旋而上,落入青年手中。
宴北辰眯起眼,细细打量那颗神心。
雪白神光中,内里无数黑气,几乎将它侵蚀殆尽。
没用了。
神族大军一拥而上,将画酒挤开。
等她抬起头,云端之上,大军阵前,红衣青年捏碎那颗神心!
画酒伸出手,什么也没抓住,只能喃喃:“不……”
那是她的神心,可现在碎了。
混乱中,根本没人有闲心在意她。
头顶一只靴子踩下来,画酒下意识抱住头,忽然被一道力量往上拉。等回过神,周围的神族大军已经被扫荡开去,宴北辰伸手将她拉上去。
画酒几乎恍惚。
光影错乱间,她仿佛看见当年顾州城楼上来救她的人。
那时候,他是仅剩的、愿意冒险回头找她的人。
当然,她早就清醒了。
那次他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救他的往生骨。
这次也一样。
周围的刀光剑影,生生死死,都被包裹两人的透明结界隔绝开。
像慢放的海市蜃楼,所有人都只是在时间线上爬行的蜗牛,被截成一帧帧的图片。
而结界内的时间不受影响。
苍野天域,劫雷汇聚得越来越大。
下方更恐怖,山川拔地而起,白云滚入焦土,化成滔天巨浪,似乎要淹没一切生命。
神魔大军在空中几乎站不稳,连交战的心思都快没有。
宴北辰不在意外面那些人,坦然承认:“本来我打算,先用你的身体养着我的往生骨。可后来,你背着我走了好远的路,于是我改变主意,想让你一起活。”
这话纯属自欺欺人。
世间所有生命,当然也包含画酒在内,少一个都不行。
他肯定是要杀她的。
虽说画酒必须死,但他有他的办法。
等天道死了,他再捏出一个新的她。
毕竟他说过要娶她,是真心实意的。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捏出新的伐弋,新的刑灾。
只要他想,他可以捏出任何人。
可结局在刚刚发生改写。
任何人里,不再包含画酒。
因为青瑶利用神心使用禁术,弄脏了九琉神心。
没有纯粹的神心,世间不会再有下一个画酒。
画酒并不知道这一切。
但她看懂他脸上的悲伤,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神情。
无论在哪里,宴北辰总是游刃有余的。
这一刻,他捏住她的肩,难得失态:“如果我们只能有一个活下去,你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该舍弃你了?林州一战,我们流落大荒,长命跟了我几百年,我不也是说杀就杀?怪就怪,它不该自作主张为我挡箭,受伤拖后腿。”
无助与愤怒下,青年的眼尾变得血红。
画酒却只感受到他的颤抖。
上一次,他选择舍弃长命。
而这次,轮到她了。
这样想也不太准确,舍弃起码说明很在意。
事实上,在他心里,她可能还比不上长命。
青年看着她,满眼幽怨:“你也一样,为什么总让我为难?明明你这么蠢,被青瑶利用欺骗,跑过来杀我。可是好奇怪,我不想让你死。”
说到这里,他声音越来越低。
很快他重新冷静。
如果不能一起活,注定有人要死,那死的那个人,绝不能是他!
理智在狂妄叫嚣,通知他该动手了。
无论神魔,都是百年一劫。
而宴北辰非神非魔,是逆天而生的异类,一生只有一劫。
过劫则寿与天齐,不过就灰飞烟灭。
宴北辰紧紧抱住她。
天地接壤处,白金光芒朝两人不断汇聚。
少女长衣雪白,男人褪去喜服,只着一身纯净的黑,以亲密的姿态拥抱。
白与黑,光与暗。
他没有表情地陈述:“我见过最丑陋崎岖的人心,直视过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族。如今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为了想要的,我连自己的往生骨都能生生斩下来。你觉得,我该为你放弃吗?你让我为难了,我该放弃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