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越说越生气。
虽然别人都改口称尊上,但常嬷嬷认死理,认为没继位就是不该改口。
刀架她脖子上,她也不改。
画酒沉默听着,没接话,常嬷嬷开始碎碎念,数落宴北辰的种种不是。
听见那些话,画酒也不打岔,仍旧微笑。
面对有关他的话题,她第一次显得这么不感兴趣。
常嬷嬷狐疑,多看了她一眼,只当是小年轻吵架,没往深处想。
收拾完,画酒笑着把她推出去:“这几日一直让嬷嬷守着我,一定很累。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今天就不用嬷嬷陪着了。”
“真没事?”
“真没事。”
常嬷嬷反复确认几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送走常嬷嬷,画酒收拾好小包袱,最后回望一眼居住多年的别院,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其实该感谢宴北辰,起码他教会她,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
她确实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忍受他的无感,即使走到末路,也不曾心怀怨怼。
但画酒想,她实在不能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即使那个男人是宴北辰,是她最喜欢的人。
他未来可能会娶很多夫人,但那些事,已经与画酒无关。
刚踏出别院没多远,迎面撞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挡住画酒去路,扬起笑脸问:“这是急着去哪?”
画酒紧了紧握住包袱的手,没搭话,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现在看见青瑶就害怕,怕她又在暗中,准备了“惊喜”等着自己,不敢妄动。
面对少女的不自在,青瑶恍若未觉,径直上前,盯着她肩上的小包袱,一语道破:“你想离开魔界?”
不等回答,她就轻声笑起来,“这么离开可不行。走之前,还得拜托你,帮姐姐办件事。”
画酒暗道不妙,转身就想跑。
然而青瑶好不容易等到她,怎么会轻易放过。
她咬碎舌尖,默念禁术灵诀,画酒便被无形力量缚住,想跑也跑不了。
含着那口血,青瑶上前轻拍她的肩,下命令般道:“去,杀了宴北辰。”
当然不指望画酒真能成功。
只是不能这样放她离开,否则后患无穷。
漂亮的女人不可怕,有手段的女人也不可怕。能让男人时时记挂的女人,才最可怕。
只有让宴北辰厌恶到想杀了她,青瑶才能彻底安心。
只见少女垂下手,思维凝固,再也不能活动。
脑海中,只记得那句“杀了宴北辰”。
她肩上小包袱顺势滑落,掉在地上,变得灰扑扑的。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
蓝裙少女表情漠然,一言不发,抬手接过青瑶递来的珠血。
珠血落入少女掌中,凝成一枚细长血针。
画酒面无表情,握紧血针,向着宴北辰的寝殿行去。
看着蓝裙少女走远,青瑶略带嫌弃,从灰尘中拎起不起眼的小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套日常衣裙,只剩一只白色的铃铛,安静躺在衣裙上。
“这么紧张,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青瑶语带嘲讽。
看起来,她也不怎么样嘛。
待了这么些年,临走时,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青瑶勾唇冷笑,捏了个火诀,把东西全部焚了。
妖异的火焰中,那些衣裙寸寸成灰。青瑶得意离去,却没注意到,那枚雪白的铃铛越烧越亮。
*
画酒的目的地,三个男人正在议事。
“让你去守着交界处,怎么跑回来了?”
宴北辰垂眼,语带不满,望着大殿中站立的两人。
左边的是刑灾,笑得清雅:“这可怪不得我玩忽职守。交界那边,派人盯着呢,别说是人,保管连粒灰尘,也别想轻易越过去。”
“说正事。”
宴北辰打断他漫天胡扯。
刑灾合上折扇,正色道:“幽冥州那边求着微臣,要微臣亲自来向尊上,讨要赏赐。”
说起这事,宴北辰有印象了。
从大荒回来,他最终和幽冥州达成合作,许给幽冥州州王一个人情,买通其亚的小夫人。
“他想要什么?”宴北辰单刀直入。
要是平常,不想还的人情,直接不承认就对了。
反正他脸皮厚,不差这一件缺德事。
但眼下事务繁多,宴北辰懒得为这种小事费心。
幽冥州王要什么,给他就是。
宴北辰并不担心他敢狮子大开口。
要是真的敢,那就是嫌命长,他不介意把幽冥州王也揪过来喂蛇。
刑灾正准备开口,侍卫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禀报,打断他要说的话:“尊上,殿外表姑娘有事求见。”
听见是她,宴北辰忍住皱眉的念头,突然投去一眼,扫向刑灾。
刑灾无辜摊手,表示别看他,和他没关系。
思考片刻,宴北辰沉声道:“让她进来。”
侍卫拱手退下。
没过一会,蓝裙少女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提着赭色食盒,不疾不徐走进来。
打量来人一眼,刑灾乖觉闭嘴,微笑着后退。
“那臣等不打扰了。”
他拉上伐弋,准备告退。
宴北辰却说:“不用,你们先留下。”
意思就是,他没打算和她独处太长时间。
话都这么说了,两人只能顿住脚步,继续待在旁边注视。
人放进来了,宴北辰却翻起上闲置的书,故意把她晾着。
一时之间,殿内落针可闻。
刑灾和伐弋哪见过这场面,尴尬对望一眼。
刑灾:怎么回事?
伐弋:你问我我不知道啊。
刑灾:……行看戏吧。
两人默默收回视线,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画酒安静站在下方,淡定从容,面上没有丝毫不快。
她甚至微微抿着笑,时间一点点流逝,那笑容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要不是偶有空气流动,拂过少女裙角,宴北辰都要怀疑,她偷偷修炼成木头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宴北辰合上书,反手一扔,不想再耗下去,主动问起她的来意。
少女收起笑意,仿佛没看见殿内另外两双眼睛,旁若无人拎着食盒上前。
宴北辰盯着她,那双漂亮的手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晶莹小盏,呈到他面前:“特意收集晨露,煮了茶,给尊上送来。”
看着那碗可疑物体,宴北辰指着上面漂浮的几片凄惨绿叶,问:“这,你煮的茶?”
说是从河里舀碗水,随便撒了两片叶子上去,他都敢相信。
“是的,尊上。”
画酒脸不红心不跳。
他失笑,单手支起下巴,特意问她同样的问题:“有毒吗?”
少女只恬静微笑:“没有的,尊上。”
这番对话,听得围观两人心惊肉跳。
宴北辰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抬腕捞起那杯茶,在画酒的注视下,将茶递到她唇边:“阿七,可是我更想看你喝。”
说这话时,他神色矜贵,带着两分散漫。
画酒怔愣片刻,没想到他会这番举动。
盯着男人手中小盏,她像是忽然回神,慌忙接过,便要饮下。
杯沿快沾到少女唇边时,男人表情忽而狠戾,扬手打翻杯盏。
薄如蝉翼的小盏与地面相碰,炸开一朵水花,几片绿叶自由落体后,平铺贴在地上,看起来委屈巴巴。
霎时间,殿内没人敢说话,静得可怕。
宴北辰沉声问:“一直用同一招,有意思吗?”
他没看画酒,自顾低下头,漫不经心,用白绢细细擦拭手指上的水渍。
少女依旧不答话。
“说话。”他愠怒道,“变哑巴了?”
这次画酒回答他了,不过是以实际行动。
那茶确实没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在她手中。
只见少女坐在离他极近的位置,趁他不注意,抬手一掌,朝他心口打去。
伐弋时刻留意着宴北辰身边动向,第一时间察觉危险:“殿下小心!”
危机时刻甚至用错称呼。
可惜距离太远,他毫无准备,只能眼睁睁看着,没办法拦下画酒。
毕竟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
血针入体前一刻,宴北辰遽然抬眸,抓住少女手腕,不让她再往前分毫。
他抬眼死死看着她,然而少女眼里冷漠,只剩黑暗,没有半分感情。
她只想要他的命。
“好得很,不算白养你。能近身行刺我的,你是第一个。”宴北辰怒极反笑。
以前他偶有得意,会和别人开玩笑:“我未来的夫人,我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