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虽然是匿名场,但瞧他这打扮邋遢,又是个跛子,实在不像在场各位的同道中人。
  “扫兴,怎么混进来一个低级魔?”
  围观的人极为不悦,“管事怎么办事的?撵出去。”
  这是上位者的游戏场,不欢迎低级魔。
  编造八卦的时候,不仅要看编造对象的身份,更要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格。
  没人乐意听低级魔的意淫。
  管事很快出现,带着打手将闹事者拖出去,一边走一边拱手赔不是:“对不住各位爷,扰了诸位雅兴,小的自己掌自己嘴。”
  下手毫不留情,将一张脸皮扇得通红,众人才算把这事揭过,继续未完的赌约。
  来到赌坊外,管事恶狠狠将人一搡,那人就咕噜咕噜,连滚带爬摔到漫天灰尘里。
  管事一个眼神,身后打手就上前将人一顿胖揍。
  管事摸摸面皮,火辣辣的疼。
  揍完人,他仍不解气,一顿怒骂:“周小爷,还叫你一声爷那是看得起你。念在你算我半个远房亲戚,当初提携过我一把,给你个糊口的机会,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他指着坊内,“里面那些人也是你能招惹的?从今天起,你甭在我这儿干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关门!”
  管事一挥衣袖,带着魁梧打手毫不留情离开,扫灰尘般将他丢了出去。
  等再也看不见那些人影,尘埃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瘦弱小人才敢爬起来。
  灰扑扑的人捂着脸上乌青,眼中恨意滔天。
  他本名周恒,曾经也算显贵。
  直到那日在其赛的婚宴醉酒,干了出格的事,被赤莲下令拖出去杖责。
  幸而命大不死,但一条腿残了。
  但经此一事,家族视他为耻辱,直接驱逐。
  周恒现在落魄至极,最憎恨的,是害他沦落至此的画酒,所以刚才忍不住开口,想落井下石。
  但他没掂量清后果。
  现在被赌坊赶出来,周恒彻底无处可去。
  像条丧家犬,一瘸一拐走入穷巷,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度睁眼,天空下起小雨,面前站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衣着不凡,笑吟吟俯身问:“你就是周恒?我瞧见你被赶出来了,真是好可怜啊。”
  周恒愣了一瞬,心想这人竟然跟着他来到这里,必然是看上他某种特质。
  或许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
  意识到这点后,周恒慌忙扑到男人脚边,重重磕头:“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
  人缘确实是个玄学,与种族无关。
  作为一个不太热情的姑娘,画酒人缘很一般,周围魔族基本拿她当空气。
  要问起他们的印象,那就是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性格闷闷的,没什么感觉。
  相反,他们特别喜欢和善爱笑的青瑶。
  她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缘,谁都愿意帮她说话。
  画酒早就习惯且麻木。
  对于那些背后议论的声音,只能佯装听不见,专心过自己的日子。
  虽然别人可能不太在意她,但起码常嬷嬷在乎她,她的花也在乎她。
  魔界不比神界,昼夜温差极大。
  芙染花喜光畏寒,每到夜晚,画酒都得把花搬进屋子里,免得它被冻死。
  等太阳出来时,画酒又得动手将它连盆搬出去,好让它照耀到更多阳光,比养孩子还费劲。
  安静的午后,画酒把芙染花搬到外面的花架,蹲在院子里,给院中其他花浇水。
  属实没想到,就这空隙,青瑶也能不请自来。
  “画酒,姐姐来看你了,不迎接一下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画酒顿住手中动作,脊背发寒。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搭理。
  因为每当这声音叫住她,就意味着倒霉事情不远了。
  青裙女子并没被她的冷淡刺伤,反而特意绕到她面前,热络拉起她的手:“没想到还能在魔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神界找我们呢?母亲很挂念你的。”
  她眼中的热情几乎像是真的。
  要是不了解青瑶,画酒都快被骗过去。
  见她不答话,像只小闷葫芦,青瑶眉眼担忧道:“画酒,我是姐姐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当然记得,想忘记都难。
  青瑶可不是蠢货,竟然找上门,必定是有十足把握,骗她毫无意义。
  “不想回去。”
  画酒直截了当回答她,不想再同她虚与委蛇,冷漠抽回手。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她清楚,没人希望她回去。
  神界不是她的家,不欢迎她。
  青瑶没想到,现在的画酒变得这样不好说话,便也懒得再装。
  她上前半步,与画酒并肩,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你的命可真大,哥哥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呢?”她投去幽幽一眼。
  看见真实的她,画酒轻笑一声,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他是他,我是我。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装笑也很难,画酒只好垂下眼睫,盖住眼底情绪。
  闻言,青瑶真心笑了:“果然,母亲说得没错,你真没有良心,枉哥哥以前对你那么好。”
  对她好?
  这次画酒连话都不想说,心中压着一块石头,提不起来,也落不下去。
  青瑶善察人心,总是能精准攻击到她最在意的地方,绕着她环视:
  “我一早就知道,宴北辰有个藏得严实的未婚妻,没想到,竟然是你。”
  她半垂眼睑,低声在画酒耳边说,“你与邪魔为伍,我真看不起你。”
  画酒没有愤怒,只盯着脚下的泥土看。
  其实它们和神界的泥土一样,都能孕育出生命。
  她平静反问:“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青瑶答不上来,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哥哥就是因魔族而死,你难道忘记了吗?与魔族为伍,你看起来很开心啊。”她愤怒抓起画酒的手腕,出言讽刺。
  “魔族?不。”
  画酒挣脱桎梏,抬眼与青瑶平视,“珈泽哥哥,他是因为你才死的。”语气肯定。
  青瑶根本就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岔开话题问:“哥哥死的时候,你愧疚吗?为他掉过一滴眼泪吗?”
  “是你和母亲逼死了他,我为什么要愧疚,要为他掉眼泪?!”
  可颤抖的声音,和变红的眼圈出卖了画酒。
  “真是冷漠得令人大开眼界!”青瑶怒极反笑,“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为他掉?”
  “我真好奇,为什么当初,不是你死在苍野呢?”
  画酒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我为什么要为他掉眼泪?即便世上所有人为他痛哭,我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还有,你如果这么厌恶邪魔,为什么不亲自去和宴北辰说呢?是因为不敢吗!”
  青瑶将手指攥得发白,却没有发作。
  眸光看见熟悉的事物,她放弃同画酒争执,盈盈走到花架旁:“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有闲心养花呢?”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触碰那株芙染花。
  想起不好的回忆,画酒立马挡在她身前:“不许碰它!”
  见她这副紧张模样,青瑶扯唇笑笑,忽然抬眼,在画酒身后看见什么,来了兴致,故意作势要去摘那朵花。
  “都说了别碰,听不懂吗!”
  气愤之下,画酒一把推开青瑶,不许她靠近。
  她也没想到,青瑶变得比她这个没有神心的人还弱不禁风。
  被她一推,直接重重往后跌去。
  惊慌间,画酒看见地上有尖锐石块,正对准青瑶的后脑。
  要是真摔下去,肯定得见血。
  虽然讨厌她,但画酒没想过害死她。
  她下意识要去拉住她,然而一道身影闪来,比她反应更快,上前扶住青瑶,避免她摔到石头上。
  “殿下?”画酒愣愣出声。
  他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画酒慌了,不确定宴北辰看见多少,又听去多少。
  宴北辰抱住青瑶,在她站稳后立即松开手。眼中只紧紧盯着她,连半分眼色也没分给画酒。
  这下画酒觉得,可能是最糟糕的情况:他只看见她推青瑶的一幕。
  宴北辰问青瑶:“没事吧?”
  “无事。阿酒姑娘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站稳。”
  青瑶笑得虚弱,解释道,“我今日只是好奇殿下的未婚妻,所以来看看,没想到……”
  “都怪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她一脸歉意。
  宴北辰这才抽出空,幽幽看了画酒一眼,漫不经心回答青瑶:“不麻烦,以后别往这处来就行了。”
  说完他就要离开,青瑶紧随其后。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画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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