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至于什么温和毒药,那是哄小孩玩的,只有蠢货才会相信。
偏偏其亚就是上钩的蠢货。
*
魔宫的寿宴差点变丧宴了。
经过幽冥州的医师圣手排查,确定是其亚将毒藏于衣上,衣料接触到掌侧,混着血流入酒中。
幸好巫樗只象征性饮了一口,加之深厚修为撑着,才没有当场毙命。
玄紫床帷随着气流拂动,在医师全力救治下,巫樗终于悠悠醒转。
一双眼窝凹陷,两团青紫,看起来,也离死不太遥远。
影卫单膝跪在床侧,低头禀报。
良久,巫樗合上眸:“把三殿下带过来见我。”
他已彻底失去慈心,只把其亚三人当成争夺王位的死敌,雷厉风行废了魔后,后续事宜,全权交由宴北辰处置。
“是,父亲。”
宴北辰很满意这个结果。
虽然巫樗不太聪明,但也难得糊涂。
作为最后一位清白的继承人,他要做的,就是趁巫樗糊涂把事做绝,让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转过身,满意离开巫樗的寝殿。
*
其亚被扒了外衣幽禁,模样狼狈,听见殿外有动静,他慌忙扑上去。
殿门打开,进来的却是宴北辰。他换下红衣,身着肃穆玄色长衫而来。
其亚满脸失望:“怎么是你?我要见父亲!”
他惊疑不定,又不肯死心,再度看向宴北辰身后,却已经没有旁人。
厚重殿门重新闭合,直到严丝合缝,一缕光带也别想逃出去。
“父亲可不想见你。”
宴北辰脸上带着礼貌笑意,宣判了他的死期,“我奉父亲之命,前来处决你。”
“处决?”
其亚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显然不肯相信,上前想抓住他质问。
宴北辰察觉到此番意图,一脚猛踹在他胸口,将人踢出老远。
其亚滚了两圈停下来,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眼睛死死盯着宴北辰,恨不得扑上去啖他血肉。
“四弟这么看着我,真叫人害怕。”
宴北辰好整以暇上前,蹲在他面前,“也怪不得父亲,毕竟四弟心思狠毒,竟然在衣上藏了毒,实在令人胆寒。”
其亚口齿不清大吼:“你在胡说什么!竟敢污蔑本殿下!”
“是不是污蔑,也得看父亲相不相信啊。”
宴北辰被他吵得心烦,抬起手指着他,“很明显,父亲想要你死在他前面。”
其亚道:“不可能!父亲不会这么绝情的!”
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宴北辰眼中,简直天真得可怜。
怎么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父慈子孝的美梦?
自私的巫樗谁也不喜欢,无论是其赛其亚还是阿莉,甚至是魔后,都不曾得到过他的半分真心。
自私的人,只会爱他自己。
也许平时还愿意伪装三分,可一旦威胁到他的性命,那就是敌人,巫樗丝毫不会手软。
在宴北辰怜爱蠢货的视线中,其亚忽然攥紧拳:“是那个贱人!是她给我的毒药,也是她为我更的衣!”
他病急乱投医,仰起脸说,“是阿楚!把她抓起来,你去把她抓起来啊!”
宴北辰才不理他,直接起身。
见他不为所动,其亚怒红着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杀我?父亲不会杀我的,我要见母亲和大哥!”
“见他们?”
宴北辰垂着眼,冷漠看他,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别着急,我保证,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你什么意思?”
其亚似乎明白什么,瞳孔颤缩。
直到宴北辰慢悠悠拔出刀,其亚还是不肯相信,他已经被巫樗彻底厌弃。
“宴北辰,你敢动我!”
他吓得不断后退,指着宴北辰大吼,试图吓退即将到来的死亡。
见威胁不起作用,其亚流泪痛哭,“父亲!儿子冤枉!”
宴北辰走近他:“吵死了。父亲都快被你害死了,你喊什么冤。”
想起还有一句话没回答他,宴北辰决定好心,让他死明白一点。
思索一番,他慢悠悠复述旧时语调:“有的人,生来就是怪物。”
其亚表情空白,眼泪悬在下颔,欲坠未坠,显然已经忘记,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忘了?”
宴北辰抬起左手,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扬了扬。
做这个动作时,玄衣青年嘴角噙着笑,弧度极小,在浓丽的五官上,却显得嚣张至极。
他就站在那里,安静等其亚想起来。
五根骨节分明的长指,就在光影间错乱。
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将时光曲调往前弹奏,停止在年少旧时光里。
其亚空咽一口害怕,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
他似乎看见,在男人小指的外侧,连着一根多余的重影。
“你……这个怪物。”
其亚愣愣出声。
见他想起,宴北辰高兴极了。
那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三个孩子把小怪物困在中间,围着他转圈,唱胡乱编的歌谣。
“怪物的手指好奇怪,带来灾厄,带来不幸。请勇士砍下怪物的手指,我们将用美酒嘉奖,我们将用鲜花褒扬……”
其亚已经记不清当年的细节,只记得银光闪过,一截带血的小指抽搐着,离开人的躯体,掉进血泊里。
随后是不息的掌声笑语。
时间过去太久,其亚回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当事人,只途径旁观了那场凌虐。
“恭喜你。”
青年面色苍白,用着最诚恳的语气,戏谑俯身看着他。
其亚在极度恐惧中抬起头,颤抖着唇,想说些什么。
宴北辰不想听他的废话,抢先道:“现在,轮到怪物砍下勇士的脑袋了。”
挺拔的青年手起刀落,血液喷薄,染红大半个殿。
那颗头颅落在血中,发丝吸满了血汁,黏腻成一大块。
宴北辰神色嫌恶,拎起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对着死人,他脱离了怪物的疯狂,只余病态微笑:“为了魔尊之位,巫樗可以谋害亲妹妹,你怎么就半点学不会?这样的话,可什么都得不到。”
还得白白送命。
像是说给其亚听,可其亚死透了,再也听不见。
那就说给自己听吧。
青年心情好极了,拎着头颅走出去,欢快哼唱着怪物的歌谣。
“勇士的脑袋好奇怪,装着愚昧,装着腐朽。请怪物砍下勇士的脑袋,我将用美酒嘉奖,我将用鲜花褒扬……”
歌声渐远。
这是他第一次唱,也将是最后一次。
那根断掉的手指早就不痛了。
只是这些人活着太碍眼,一个一个,都应该闭嘴,下去陪长命。
*
去巫樗那里复完命,宴北辰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到地牢。
魔后被废,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她背对着来人,仍不肯弯下脊梁,企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直到手中那两颗人头扔进去,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
长久的静默后,昔日华美的贵妇人脸上已没有半分从容。
她状若疯妇,扑在牢门,却又抓不住他半片衣角。
只能拼命伸手,癫狂大喊:“宴北辰,你这个小贱种,我一定要杀了你!”
宴北辰站的位置极妙,不远不近,刚好在她差一点就能碰到的地方。
可是差一点,永远差一点。
他抱着手臂,淡定听着她的咒骂。
可赤莲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看起来,永远都等不到她能杀他的那一天。
宴北辰叹气:“不是说过吗,你动了我的东西,我就要拿你最心爱的出气。低下头数数吧,你的好儿子们,都在这里了。”
赤莲快被逼疯了。青年继续道,“父亲说,阿莉与此事无关,只将她流放。可路途遥远,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能不关照她呢?”
留着仇人在世上,总是寝食难安。
“噢,对。”
宴北辰想起什么,满脸可惜,“还有我那小侄子。真会给人添麻烦,这么会投胎,以后长大,肯定会找叔叔报仇吧?”
青年捂住半张脸笑起来,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笑完,他打破她最后的希望:“幸好,其赛的夫人畏罪自裁,舍不得稚子苟活,把他一起带下去了。”
他垂着一只手掌,五指向下,比了个堕入地狱的动作。
此言一出,赤莲心神俱散,顺着墙壁,弱弱滑倒下去。
青年静静看着她。
他知道这个女人曾毒杀他的母亲,也知道是她,教唆巫樗给萝灵姑姑下情蛊。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
可现在他不会杀她,毕竟她心爱的丈夫还没咽气。
他不能确定哪个是她最心爱的,只好全部送下去,总会有一个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