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个念头再一次冒出时,伐弋惊了一跳,埋头沉默离开。
  *
  顾州没有了费廷,仗却要继续打下去。
  顾州实力在韩州之上,倾尽全州之力,总算咬牙赢下,艰难且惨烈。
  韩建哀痛,指着顾夜骂:“你杀我儿子,我屠你王弟,痛快!没能亲手杀你,实乃憾事!”
  顾夜阴沉着一张脸:“你儿子死了关我什么事?”
  韩建心中一沉。
  两人隔空对峙,忽然明白大半。
  他们都中计了。
  韩建重伤濒死,了悟后大笑:“小子,老夫在下面等着你!”
  雪白的天域,韩建仰面倒下。
  他已经看见黄雀,看到顾州不远处的结局。
  预见斗了一辈子死对头的凄惨下场,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慰藉。
  韩建笑着咽气。
  韩州营帐那两箭,绝了良将之心,更绝了顾州最后的生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顾州当然不可能苟延残喘,悲催走上乌州的老路。
  蝉虫已死,手持王城谕令的宴北辰及时赶到,带兵前来围剿。
  “奉魔尊令,州王无能,韩顾两州,皆由本殿代为接管!”
  经历血战,此时的韩顾两州已经萧索,毫无抵抗之力。
  倒不是巫樗真想让宴北辰去捡便宜,而是其赛其亚这两人,真心扶不上墙。
  巫樗时常翻看自己的记分小本本。
  老大阴毒,过于文弱。
  老二天真,是个姑娘。
  老四有勇无谋,脑子没有拳头大。
  老三?
  老三不提也罢。
  他害怕他。
  巫樗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有人想买他的项上头颅,利益大过风险的话,老三真的会毫不犹豫提刀砍来。
  他就是这么了解这个儿子,毫无人性可言。
  但现在宴北辰的根基,已经不是他能随意撼动的。
  对巫樗而言,老三像一柄双刃剑,他想利用他收复五州,一统魔界;
  又随时提心吊胆,害怕被这种可怕的力量反噬。
  两父子心有灵犀。
  宴北辰同样需要巫樗。
  某些时候,他需要王城三殿下的名头提供助力。
  父子俩处在互相利用,又互相警惕的状态。
  天平一旦倾斜,谁先大意,谁就得先死。
  沉思中,巫樗想到一丝变数,猝然抬眸。
  那个变数,是被他一直下意识忽略的人——萝灵的女儿。
  他惶急抬头:“去把别院的表姑娘带过来!”
  侍从应声前去寻人,别院却已经没有画酒的踪迹。
  小院中,少女的花圃被踩得凌乱,像是经历什么可怖的事。
  第21章
  画酒睁开眼,已经被反缚住手扔在地上。
  四周有些昏暗,没什么光。
  角落里一人突然沉声开口:“醒了?”
  画酒心中一惊。
  这声音她很熟悉,她曾在顾州王庭,有意无意听过很多次。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黑了。”
  顾夜再次开口,彻底坐实画酒的猜想,他失望地叹气,“王弟夫人,你说宴北辰怎么还不来救你?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失去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画酒眸光颤了颤,没有应声。
  她很清楚,那是宴北辰哄他们玩的话,怎么可能当真。
  顾夜继续说:“如果他明天还不能来,那你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他的语气泛出浓浓倦怠,已经不想再说话。
  此前,他有太多想不通的谜团。
  直到宴北辰以平乱之名冒出水面,一切困惑才有了答案。
  老顾州王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出现在顾夜脑中,帮他最后一次。
  苍老的声音仿佛跨越生死,念咒语般响起,告诫不成器的儿子:谁能得利,谁就是凶手。
  顾夜在此刻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费廷提醒过无数次,却一直被他轻视的人——王城三殿下,宴北辰。
  于是他动用最后的死士,顺藤摸瓜查出画酒,将她从王城抓了过来。
  令人失望的是,他已经放出消息整整一天,宴北辰却还是没来。
  顾夜甚至怀疑,是不是消息没送到。
  此刻的他有些心灰意懒,不想费力再去查证。
  实际上,消息早就被伐弋接到,转达给宴北辰。
  浓墨翻涌的天域,年轻男人乘着追云兽观察战局,听后伐弋的话,只转过半张染血的脸,冷漠道:“命数该尽了,能怪谁?”
  他丝毫不为连累画酒而感到愧疚,甚至连情绪都没有太大起伏。
  伐弋便明白了,宴北辰并不准备去救她。
  夜晚很快过去,晨日一点点爬起来,染白顾州主城的天空。
  顾夜自嘲笑笑,从掩映在阴影中的王座起身,缓缓抽出寒刃,准备斩杀被扔在角落的少女。
  画酒被捆了一整夜,手足发麻,害怕得往后退,却无处可避。
  寒刃斩下前,手下来报,说是王城三殿下已经打到主城外。
  从顾州外城到主城,最快也得两日才能推进的战线,宴北辰竟然只花一个晚上就赶到了。
  顾夜失笑,对画酒说道:“看起来,你还有点用。”
  他收起刀,抓起被捆住的少女,准备拿她去城楼祭旗。
  百丈城楼之上,狂风吹起少女如云的乌发。
  她脸色苍白,身形纤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
  少女身后,病态男子举刀架在她脖前,迫使她仰头看向对面。
  顾夜迎风咳了两声,苍白的面颊带着不正常的嫣红。他大笑:“宴北辰,你终于还是来了。”
  “怎么,时至今日,不愿唤本王一声王兄了?”
  城楼对面的天空,上百匹追云兽成阵列排布,飞翅大张,攻击姿态十足。
  坐在首兽上的是位年轻男子,黑衣猎猎,微垂着头。
  碎发微扬,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绪。
  顾夜不由得认真看了他两眼。
  原来这样阴郁的青年,才是他的真面目。
  可笑他从前竟然识人不明,眼盲许久,错把仇敌恶鬼当成亲弟弟,被耍得团团转!
  越想越气,顾夜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也配。”
  宴北辰笑了一声,淡淡掀起眼皮,“顾州王抓本殿的人,是想和本殿打仗?”
  顾夜哭笑不得。
  韩顾两州被快被他蚕食殆尽,他还有脸问出这种话!
  无论抓不抓宴北辰的表妹,仗都是要打的,无非早晚。
  既然横竖都是输,输了只能死,那死之前,便不能让对手赢得太舒心。
  “配与不配,你不都来了吗?”
  顾夜反问,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成愤恨。
  他怒道,“你杀我王弟,图谋我顾州。本王死之前,抓不住你,还不能拉你表妹陪葬吗?”
  他将画酒往前推,挡在自己身前。
  望着风中狼狈的少女,宴北辰撑起下巴,散漫笑言:“照我看,这黄泉路,还是你一个人去比较好。”
  他神色丝毫不紧张,说话又狂妄。
  顾夜压紧手中锋利的刀,少女脆弱的脖子被划出一道血线,在雪白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感觉到脖前的凉意,画酒不敢泄露恐惧。
  顾夜状态几近癫狂:“这样吧,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她!”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迫切想看眼前这个将他耍得团团转的男人跪下哀求他,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这样就算死,也不算太憋屈。
  至于放人的话,那当然是假的。
  就算宴北辰真疯了给他磕头,顾夜也照样要杀画酒祭旗。
  这种浅显的道理,顾夜明白,宴北辰自然更明白。
  “不好。”
  他完全不认可这个提议。
  看着下方那个疯子,宴北辰从容不迫给出另一套解决方案,“急什么。我的意思是,你那短命弟弟死了又不能活过来。你既然这么想他,那我把你一起送下去陪他不就好了。”
  这话把顾夜气糊涂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一脚踩在追云兽翅上,神情冷戾,毫无预兆拉开弱水弩,一箭破空射去。
  至于顾夜身前的少女会不会被误伤,那不是宴北辰会考虑的东西。
  又或许是极度自信,反正他就是没有丝毫顾虑,直接射出那一箭,没有再给顾夜半句废话的时间。
  弱水箭擦着画酒的脸颊射过,断了她一截发,紧接着没入身后男人的半边头颅,分毫未偏。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画酒感受到温热的血喷在她脸侧。
  顾夜仰面倒了下去。
  画酒半晌没回过神。
  她得救了?
  惊恐之后,是迟来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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