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画卷之外,画酒停住脚步,思绪好像跟着那些飞灯跑上天了。
失神间,费娘子一声惊呼,画酒转头看去,只见她手里的婴孩已经被蒙面贼人夺走!
贼人抢到孩子,朝画酒的方向跑来。
等画酒想拦,贼人已经错过她身后两步,往河岸跑去。
仆从赶紧追上去。
画酒避开人群,选择在斜向的青草岸上跑。
她跑得不快,可没有人群的阻挡,离贼人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贼人回头,见身后追的人太多,干脆把婴儿往河岸方向抛去。
婴儿清脆响亮的哭声划破夜空,突兀盖过各种嘈杂的声音。
襁褓划过画酒的眼前,像一颗难挽颓势的流星。
温柔的歌谣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一刻,好像要随着流星一同化为灰烬了。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画酒飞身过去接住婴儿,用身体抱住他,顺着草岸往下滚去。
幸运的是,在沉入河中前,她停了下来。
草地柔软,画酒没有受太重的伤。
倒是这样小的孩子摔进河里,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见怀里的婴儿安然无恙,画酒松了口气。
抢夺孩子的人已经趁乱跑了。
费娘子心惊肉跳,赶紧顺着草岸下去,想扶画酒,感谢她救了自己的孩子。
画酒摔得晕头转向,见眼前伸出手,下意识递去手:“多谢费娘子。”
“谢什么谢。”
来人语气轻慢,收得极窄的红色袖口上,绣着瑞兽繁花。
递来的掌心宽厚有力,绝不是女子的手。
画酒抬起眼,竟然是宴北辰。
他怎么来了……
不止是他。
画酒站起身,看向宴北辰身后,费廷也到了。
他们两人本就在不远处,听到这里的动静,以为有人闹事,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没想到看见这一幕。
宴北辰蹙眉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小孩,扬起眉梢:“还抱着干嘛?还给人家呀。”
他似乎不喜欢小孩子,连边角都懒得碰一点,生怕沾到小孩子的奶气。
费娘子把孩子接了过去。
费廷在一旁安抚她。
经此一事,一家三口是没心思逛灯会了。
费廷拱手:“先告辞了。”
宴北辰抬手让他们自便。
画酒也低头想离开,却被宴北辰揽住肩,带入怀中。
在这间隙,几个戴着鬼面具的顽皮少年蹦跳着跑过去,差点冲撞到她。
少年们嬉笑着跑远。
宴北辰松开手:“他们不逛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无数灯火映照下,青年英俊的面庞晃眼,连凌厉的眉目都显出温和错觉。
画酒微愣。
任由他牵起她的手,行走在灯会夜市街头。
与两人错身而过的,有簪花的少女,和戴着鬼面具的少年。
人太多,难免拥挤。
宴北辰时不时拉一把她,免得少女被人潮挤散。
偶尔的肌肤相触,让画酒觉得尴尬。
她并不相信他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感情。
顶多是演戏习惯了,不能忍受人设崩塌。
街边小贩卖力吆喝。
宴北辰走过去拿起一只纸鸢,随意翻看打量两眼。
画酒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猝不及防间,怀里被塞进来一只纸鸢。
“阿七不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吗?等有空陪你放纸鸢玩。”
见少女讶异,他又买了一盏华灯提在手上。
画酒低下脑袋。
顾州的小镇茶楼,她确实盯着窗外的纸鸢多看了一会。
原来他看见了。
画酒微窘。
青年提着灯,少女拿着小纸鸢,走在顾州繁华的夜市街头。
不知谁带头放起烟花,万千盏花灯几乎同时涌入河中,将整条河照亮。
河上雀桥,簪花少女与鬼面具少年亲吻起来。
画酒看见这一幕,脸颊有些发烫,不自然地偏过头,却被身侧青年捉住下巴。
“夫人。”
他微微凑近,含糊又清晰的字眼吐在她耳侧。
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字眼,尾音却被空中的烟花染得暧昧。
画酒仰头疑惑看向他,不明所以。
青年右耳上,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的三枚丧钉闪耀着寒光。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唇。
手里的华灯落到脚边,被夜风吹走,沿着青青河岸滚落,惊起一簇暖黄的光点。
萤火虫们大概是被惹生气了,气势汹汹扭着屁股,提灯杀到肇事者面前。
青年与少女周围,无数萤火虫飞舞。
第16章
仅剩的一丝距离,他没有再冒进。
蹙着眉梢,眸光微移,仿佛在审视令人格外费解的情绪。
宴北辰从不委屈自己。
他屈起三根指,用余下两根掐住少女的脸,固定住,让她不能乱动,方便他仔细思考。
少女白皙的面容上,一小枚朱砂痣红得像地狱的花,危险又迷人。
她容色惊讶,怔怔看着他。
弧度圆润的眼眸中桃花潋滟,写满不可置信。
画酒微微僵硬,睁大眸子,看着红衣青年忽然凑近的英挺面庞。
她被迫仰起脸,看见青年挺阔的肩后,顾州主城整片天空都被璀璨的烟花覆盖,开满硕大的繁花。
空中那些漂亮的花,都倒映进她眼睛里。
而鼻尖,似乎嗅到苍山雪岭的凛冽。
是他身上的味道。
早就空荡的胸膛,似乎都慌张起来。
画酒抬手按在心房的位置,那里依旧平静得可怕。
突兀的动作没能逃过宴北辰的视线,他垂眸,看向少女慌乱遮掩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就隔着毫厘之距。
从周围人的角度看,两人就是一对相拥的恋人,举止亲密。
然而从画酒的角度,她只看见那双深潭般的墨眸中,他完全没有想亲她的念头。
这一刻,她读懂了他反常的行为。
宴北辰只是单纯好奇,想在奇特的氛围里体验,凑近一个小姑娘,是种怎样的感觉。
没有任何感觉。
宴北辰收起好奇,觉得很没意思。
被他身躯阴影覆盖住的下方,画酒已经站不稳了。她不敢伸手拽住他借力站稳,更不敢在这种场合先退。
她直觉,这是一件会伤害男人自尊心的事。
她害怕他,也无意使他难堪。
实际上,宴北辰的脸皮坚不可摧,根本没人能使他难堪。
他在猜这种后仰的高难度姿势,她还能坚持多久。
终于,在他直白打量下,画酒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往后跌。
紧要关头,一只大手扶过去。
隔着薄衫攀上后腰,稳住她的身体,不让她跌倒。
画酒赶紧按在那只手上,看向手的主人,眼睛里染着下意识的薄怒。
不过这种异样情绪并不适合出现,很快被她收拾好,隐藏起来。
宴北辰没错过这精彩的一幕。
他脸上毫无表情,不觉得摸了少女的腰,是件极失礼的行为。
忽然扯出笑道:“夫人,你生气的样子更像你。”
画酒移开眼说:“我不喜欢生气。”
生气是需要被人哄好的,可没人会哄她。
多数时候,她得像个棉花娃娃,无喜无怒。
没有期望,不会失望。
隐秘的黑暗角落,有奇怪的目光穿越街市人群,紧盯着红衣青年和他怀里的少女。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被红衣青年敏锐捕捉到。
他垂下眼睑,长眸目移,看向角落。
等的人终于来了,不枉他招摇过市,演这么长时间。
他凑到少女耳畔,轻声道:“阿七,今晚你可能得自己走回去了。”
说话这句,宴北辰松开扶住少女腰的手,毫不留恋转身。
他离开了。
画酒望着他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直到再也看不见,也没敢出声挽留。
他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可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画酒出来时,是跟着费娘子一起的。
费娘子大概也不会想到,宴北辰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大家都离开了,只剩下她独自行走在热闹的街市。
天空绽放着连绵的烟花,像永不散场的盛宴。
四周依旧很热闹。
画酒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形单影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手里甚至还拿着宴北辰送的小纸鸢。
如果这只纸鸢能飞,说不定能带她飞回去。
然而纸鸢只有两只用墨水点的眼睛,沉默望向流泪的少女。
*
宴北辰离开闹市,向人迹罕至的穷巷行去。
他已经走到尽头,入眼都是些废弃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