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母蛊的存在。
  念头及此,舟月连忙跪伏:
  “三殿下明鉴,妾绝不会有二心!没有母蛊,妾每半年就会毒发,很容易暴露,还望殿下信任!”
  她的话说得极诚恳。
  座上半晌无言。
  诡异的静默中,男子忽然低声轻笑,像一缕细细的电流蜿蜒过空气中的尘埃,让人头皮发麻。
  “你在幽冥州王面前,也是这么讨价还价的?”
  宴北辰目光极冷,像在看死人。
  什么狗屁人心。
  只有绝对的利益,才值得信任。
  男人的耐心告罄:“要是你办不了,那就让幽冥州王换个人送来!”
  要知道,死士从来就没有活着换人的说法。
  要么接受任务。
  要么就死远些,给能干的人腾位置。
  闻言,舟月吓得求饶,对那副容貌的亲近之意早就烟消云散。
  喜怒无常,乖张残暴。
  舟月总算明白这八个字的含金量。
  她不敢再挑战他更凶残的一面,素白双手奉上母蛊,由伐弋代呈上去。
  装有母蛊的檀盒被置于案上。
  母蛊到手,宴北辰也没想为难她。
  对有用的人,他的脾气一向不错:“你按我的要求做,会有人按时给你送去母蛊解毒。”
  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打开檀盒,取出里面那条金色的母蛊。
  他颇有些嫌弃,只用两根手指捏住。
  软软乎乎一条虫子,在他两指间不安扭动。
  在舟月惊恐的目光下,他故意般,轻轻捏了捏那条母蛊。
  再用力一点,那条蛊虫就会被捏爆。
  她心肝都要飞出来了。
  忍不住制止:“三殿下!”
  宴北辰将母蛊放进盒中:“别急啊,我总得验验真伪。万一你随便拿只虫子糊弄我,我岂不是很亏?”
  他好整以暇,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睨着下方人,“谁让我吃亏,我要他赔命的。”
  那双乌黑的眸扫过舟月的发顶。
  舟月惶恐,跪伏在地,肩头忍不住颤抖:“妾不敢!”
  袖中,她默默把假的蛊虫捏死。
  伐弋叫人把她带了出去。
  复完命,伐弋走出王帐。
  巡视一圈,终于看见要找的人。
  不远处的草地,微风扬起少女的裙摆,瓷白的侧颜上,长而翘的睫微垂着,敛住了眸。
  她低着头,挨常嬷嬷的训。
  本来伐弋不打算现在过去掺话,但画酒的样子有些惨。
  他叹气,走到两人面前:“走吧,殿下让先送你们回王城。”
  听见能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常嬷嬷哪里还记得训画酒的事,赶紧要伐弋带她们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再和这群男人待下去,表姑娘的名声可算全毁了。
  至于宴北辰的伤,常嬷嬷已经懒得管。
  他还是自求多福比较好。
  为难的是,军营里没有天马那种温驯的花架子,更没有软榻雕花窗。
  在两双期待的眸光下,伐弋唤来一匹追云兽,准备送她们回王城。
  只见天边奔来一头毛球,还没凑拢,便被另一团更为迅疾的毛球赶超挤开。
  伐弋古怪地看着长命挤开了原本那匹追云兽,热情跑过来。
  它停在三人面前,眼神真诚,示意他们坐上去。
  画酒悄悄抬眼打量长命。
  它的毛发很蓬松。
  远看是白色的,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透明的直毛,在阳光下像根根剔透的冰晶。
  长命相当慷慨,发现画酒盯它,干脆仰起脑袋,大大方方让她看。
  它毫不见外。
  连鲜红软乎的舌头也吐在外面,搭配上贴身玄甲,显得有种傻气的邪魅感。
  画酒轻轻抿唇,没敢笑出来。
  看见累得吐舌头的追云兽,伐弋皱眉:“长命?你别捣乱。”
  他可没叫它来。
  要知道,长命是殿下养的。
  谁敢没事使唤它,是会被宴北辰亲自关心慰问,是不是脑子发霉了不想要?
  不想要好办,他可以帮忙砍掉。
  伐弋不想多事,绕开长命去唤别的追云兽。
  被忽视的长命也不恼,它只拦在画酒身前,示意她坐到它背上去。
  它送她回王城。
  画酒被拦住去路,神色为难。
  她抬眼,前方的伐弋已经重新找来一匹追云兽,让常嬷嬷先坐了上去。
  伐弋转过头,看出少女的困窘,掉头回来,想帮忙赶跑长命。
  见他折返,画酒投去感激的一眼。
  就在这时,她身后扬起一道懒懒的声音,“不得了,这头白眼狼谁养的,怎么跟我家长命长得一样?”
  画酒没敢回头,听着声音由远及近。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声音是宴北辰的。
  来人站在她身后停了片刻,或许只是她紧张的错觉。
  他很快越过她,走到长命跟前。
  听见宴北辰声音那一刻,长命就乖巧收好舌头,耷眼低下脑袋。
  宴北辰走近拍拍它的头:“这么殷勤?那你去送。送完人,正好不用回来了。”
  长命听出他要赶它走,顿时蔫巴,哼哼唧唧,四足跪伏,表明它的坚决立场。
  宴北辰没再管这墙头草,转身离开了。
  没有长命拦路,画酒松了口气。
  她跟在伐弋身后,乘坐另一头追云兽,日行十万里,在日落前赶回王城。
  *
  比起陌生的地方,画酒还是更喜欢待在熟悉的小院。
  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种久处的熟悉感让她觉得放松。
  这是独属于她的小世界,不会被外人打扰。
  温缓的日子如水淌过,包容她的每一寸喜怒。
  呆在这里,画酒不觉得无聊。
  她种了小半院的花。
  可魔界严酷的环境,并不适合这样娇弱的生命。
  画酒养的花,没有灵力维持,总是过不了冬。
  无论她有多少耐心,可那些花就是会死去。
  画酒的花。
  春生,冬死。
  魔界的冬天并不会下雪,但对画酒而言,一年四季都是寒冷的。
  这里不适合养花,更不适合神族居住。
  画酒感受到的寒意,是渗入骨头缝里的冷,仿佛与生俱来的恐惧——发自灵魂的抗拒。
  穿再多衣服都没有用。
  那种冷,就像魔界对神族人无声的排斥。
  但画酒习惯了。
  她庆幸自己比那些花坚强些。
  要是一起死在冬天的话,来年春天,就没人有闲心播种它们了。
  关于宴北辰的事,画酒还是有些在意。
  有意无意地探听下,她终于解开疑惑。
  原来常嬷嬷以前是萝灵殿下的贴身侍女,而宴北辰小时候,就是萝灵殿下养大的。
  这样算起来,常嬷嬷也算养过宴北辰。
  不知不觉,小半年时间过去了。
  画酒几乎淡忘韩州一行的阴影。
  她如往常般蹲在小院浇花,突然头顶晴日被乌云遮盖,投下来一大片阴影。
  画酒疑惑抬起脑袋。
  只见墙头翻上来一个青年,挡住她身前不怎么暖的惨白阳光。
  猝不及防,她遥遥对上那双漂亮锐利的眼。
  画酒松手,水壶打翻在地。
  “你……你怎么……”
  她惊慌站起啦,后退两步。
  想问宴北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见状,墙上青年也不着急下来,站在墙头,居高俯视着下方的人。
  微风扬起他的玄衣,金色长命锁泠泠作响。
  他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少女瘦削的肩上,好像一捏就能折碎。
  宴北辰轻笑:“表妹怎么回事,连声表哥也不会叫吗?还变小结巴了。”
  面对他的取笑,画酒半气半羞,晚霞红了面颊。
  她叫了声表哥。
  宴北辰跳下墙头,步步逼到她面前。
  他低下头,面容晃眼,半开玩笑道:“我父亲正准备找我麻烦呢,来见你,自然不能走寻常路。”
  墙外一声响嚏。
  画酒抬起眸,对上长命那双剔透的青蓝色瞳孔。
  隔着高墙,它探出脑袋,不好意思地弯弯眸。
  看吧,连长命都懂,没有允许,不可以随意进入姑娘的院子。
  哪怕挨揍,也只愿意留在外面等人。
  不像宴北辰,连路都懒得绕,踩着长命,翻个墙就进来了。
  画酒微愕,不安问:“表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特意来一趟,总归不会是突然想起还有个表妹,顺道来看看。
  宴北辰也懒得客气,盯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来娶你当夫人。”
  “……”
  微风好像静止了。
  院里的花都整齐竖起耳朵,听着这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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