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点醒,画酒抬眸颤声道:“表……表哥。”
  宴北辰没应,抬手支起下巴,静静盯着她。
  说实话,看见画酒完好无损出现在他面前那刻,他微微挑了眉。
  他没料到画酒能全身而退。
  缺点胳膊少两根指头,那才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
  韩州王和他夫人最爱假仁假义演戏给别人看,四方来贺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明目张胆,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手。
  宴北辰笑了笑,目光滑过少女单薄的肩。
  他知道,那层云雾般轻软的布料下,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躯体。
  少女像朵安静的蘑菇,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埋起来,不被人发现。
  其实没受伤,也挺好。
  伤残有伤残的用处,完整自然也有完整的用途。
  刚好,他还缺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夫人,用来迷惑对手。
  他懒声提醒:“小表妹,再低,头就掉地上去了。可没人帮你捡。”
  画酒下意识抬起头,遥遥对上那双漂亮却丝毫不显女气的眼。
  见她抬头,宴北辰以指叩着桌案道:“过些时日,我要前往顾州,你跟我一起去。”
  伐弋颇为意外,看了宴北辰一眼。
  没有人询问画酒的意见。
  她同不同意都不重要。
  其实她很想问一句常嬷嬷在哪里,但在这两个男人面前,她不敢问。
  但宴北辰敢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画酒。
  画酒罕见地绷直了脊背,没有立即回答。
  她的名字?
  良久沉默后,“阿酒。我叫阿酒。”
  她的语气平和又沉静,与刚才判若两人。
  男人丝毫没有怀疑:“阿九?太拗口,你以后改叫阿七吧。”
  他误会了她的表达。
  画酒却没有纠正。
  某种程度而言,是她故意引导了这种微妙的误解。
  毕竟,她的名字是个禁忌,不能说出口。
  上方,宴北辰指了指伐弋:“他是老四。”
  又说了个不在这里的人,“刑灾是老五。所以你叫阿七,我才记得住。”
  他没有闲心去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语气极度无礼,又极度狂妄。
  但画酒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垂眸,默认了他的无礼要求。
  这时,宴北辰脚边没被点到名的蟒蛇动了动。
  蟒蛇抬起蛇首,拳头大的两只竖瞳,死死盯住画酒,嘶嘶吐着信子,想吞掉她。
  宴北辰踢了它一脚,蟒蛇立即老实了。
  踢完蛇,他对伐弋道:“赤蛇饿了,把那几个刺客扔进来吧,活的那个也一起。”
  物尽其用,一个也没漏。
  伐弋退了出去。
  恐惧再次爬上画酒的脊背。
  明明不久前,宴北辰还是她心中宛如天神般伟岸的存在。
  画酒讨厌生辰。
  可每年雷打不动,她的每一个愿望,都是为宴北辰祈福,希望他长长久久地平安,不要在战场上受伤。
  现在看来,这真是多余。
  宴北辰这活阎王根本用不着她担心。
  画酒确定了,她对宴北辰的仰慕,就是单纯的叶公好龙。
  见了面,只剩恐惧。
  正想着,活阎王就朝她走了过来,右耳上三枚丧钉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身上的气息没有白日那样吓人,但画酒还是忍不住颤抖。
  “小表妹,你抖什么,这么害怕表哥?”
  经过她时,他低头冷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将手放在她肩头。
  画酒记得,他也是这样将手搭在韩公子肩上,然后用岩浆烫掉韩公子一只手。
  她几乎僵硬了。
  他逗她:“表妹别乱动,赤蛇不高兴,会乱吃人的。”
  第6章
  吓唬完小姑娘,宴北辰走出王帐,从伐弋手中接过刺客尸体,连带还有气的那个,一起丢给赤蛇。
  赤蛇大快朵颐,吃得尽兴。
  画酒快吐了。
  宴北辰却司空见惯,喂宠物般,叉腰欣赏赤蛇的好胃口。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伐弋不仅给赤蛇带来食物,还替画酒带来心心念念的常嬷嬷。
  常嬷嬷掀开王帐的帘子,大步走进来,鹰眼如炬,立即锁定几乎快缩进角落的少女。
  看起来,少女被吓得不轻。
  她护小鸡般朝画酒快步而去,丝毫不怕正在用刺客喂蛇的宴北辰。
  常嬷嬷边走边埋怨:“表姑娘别害怕,是不是三殿下欺负你了?”
  语气给人一种她能替画酒撑腰的错觉。
  欺负她?
  画酒连忙摇头,眼眸微润,赶紧抓住常嬷嬷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生怕那些话会激怒宴北辰。
  救命稻草来了,画酒赶紧躲进嬷嬷身后,不愿再看血腥的场面。
  宴北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道:“常嬷嬷来了,那把阿七带下去吧。”
  画酒有些吃惊。
  宴北辰竟然认识常嬷嬷,还给几分薄面。
  要知道,他在韩建面前,可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
  一口一个韩州王,就差直呼其名了。
  常嬷嬷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不能理解画酒的讶异。
  虽然她不知道阿七是谁,但表姑娘她是一定要带走的。
  一老一少搀扶着离开。
  伐弋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少女。
  他很少用脑子思考,大部分时间,都在忠实执行宴北辰的命令。
  但与少女错身的刹那,伐弋突然灵光一现:
  在韩州时,殿下表现得越不在意这个表妹,她才能越安全。
  否则,难保韩州王不会临阵拿她要挟,要求殿下退让。
  那样的话,结果很明显…
  宴北辰不会为任何人割让利益。
  哪怕那人是他亲表妹,也得当场血祭。
  伐弋又联系上今晚的事,殿下破天荒让他去盯着画酒那边的动向,顺带叮嘱,必要时,把她救下带回来。
  经过复杂的思考,伐弋得出结论:
  殿下还是很看重这个表妹的。
  不可思议。
  殿下今天恢复些人性了!
  伐弋感动,目光中带上赤忱敬意。
  宴北辰平静看回去:“你眼神真奇怪,这麻烦表妹留着还有用呢,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身边人在想什么,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伐弋收起感动。
  果然,殿下还是那个强大又冷漠的男人。
  没有外人在,宴北辰恢复少言寡语的冰山模样。
  那是伐弋所熟悉的,从骨子里漫出来的淡漠疏离,生人勿近的边界感极其清晰。
  没人再说话,王帐里只剩下赤蛇咀嚼生肉的声音。
  诡异的安静中,伐弋又开始思考,想明白另一件事:
  韩州一行,乌措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宴北辰顺理成章出了那口恶气。
  出完恶气,还能让韩州方面抓不到一丝把柄。
  既要占理,又要占利。
  恐怖如斯。
  每当这种时候,伐弋就格外想念刑灾。
  要是刑灾在,只需要殿下一个眼神,就能读懂殿下心中七八分的想法。
  至于十分,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宴北辰自己,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完全摸透他的真实想法。
  咀嚼声渐渐小下去。
  赤蛇吃得差不多了。
  宴北辰突然问起:“刑灾在幽冥州还顺利吧。”
  伐弋回神:“一切顺利。幽冥州王很信任刑灾,视他为心腹,已经将大祭司一职交给他。”
  幽冥州,又称鬼族,是个小州。
  那里资源贫瘠,占地不佳,全州以幽冥州王意志为大。
  而伐弋口中的大祭司,是仅次于幽冥州王的存在。
  幽冥州人擅长秘术,生性多疑,毒虫不离身。
  其实他们也是魔族人,被戏称为鬼族,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其余各州看不起他们。
  二是因为,幽冥族人行踪飘忽不定,又善用毒,不爱与外界打交道,符合大家对鬼的想象。
  汇报完刑灾的近况,伐弋捧上从刺客身上剥下的人皮。
  巴掌大的人皮上,纹着紫夜来的图腾,那是顾州王族死士的标志。
  伐弋简明道出刺杀画酒的刺客来源:“是顾州死士。”
  宴北辰毫不意外,只看了一眼,就顺手扔给赤蛇。
  但赤蛇吃饱了,不想吃这种边角料,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宴北辰最看不惯它这没出息的样子,冷冷扫过去一眼,吓得赤蛇一个激灵,赶紧叼起那块人皮刺身咽了。
  果然是苦的,难吃。
  赤蛇吐了吐信子,以“s”形路线华丽溜走。
  解决完尸体,宴北辰懒得管它去哪里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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