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南正嚼着坚果敲键盘,闻言,将视线从计算机显示屏移到王捷脸上,又转头看了看边崇韦的工位,奇道:“还真是,边哥到现在都没来,他俩同时不在,怪不得办公室乱成这样。”
  王捷把板夹甩到桌上,低头欣赏了一眼新做的淡粉色美甲,快速欣赏完又收起手,变回一副怨夫模样,拉开椅子坐下,骂道:“fucking boss fucking work.(该死的老板该死的工作)”
  周南听得呵呵笑,跟着重复了一遍:“fucking boss fucking work.”
  王捷瞟他一眼:“好笑吗周南,我是真羡慕你,摸鱼拿钱两不误。如果让我重新再选一遍,我死都该拒绝和这客户对接,这客户十个问题八个得敬长钦来做决定,敬长钦最近十天里又八天不来。他一天到晚对下属颐气指使,他自己呢,可能连最基本的考勤都没合格!”
  “消消气消消气”,周南给他扔去一包酸奶条,“今天他没来,边哥也没来,你说,怎么就这么凑巧了。”
  “最近减肥不吃零食”,王捷把酸奶条扔了回去,“不是凑巧,是他俩就在一块儿,敬长钦说他和边崇韦在出差。真逗,最近什么事得出差啊,新项目不是小雨负责么,他俩倒是一起出差了,这理由怎么听我都觉得不对。”
  周南问:“啊?边哥和敬长钦一起出差了,这事儿谁说的啊?”
  王捷朝着叶小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叶小雨正在复印机前整理数据。
  王捷道:“小雨说的啊,她亲耳听到的,她今早在忙新项目的事呢,然后就听到敬长钦给其中一领导打了电话,说他和边崇韦这两天出差不在。”
  周南呀了声:“那确实怪,边哥都提了辞职了,该是给工作收尾了,怎么还会出差。别是冷面四眼看边哥要走了,然后想在边哥走之前那什么吧?”
  王捷声音小了下来,脸色也变得稍显正经,“哪什么?”
  周南道:“冷面四眼不是那什么吗,而且上次边哥在办公室说了喜欢他,被他当场听见,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然后由此起了心思,想在边哥走之前来一次那什么。”
  王捷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周南。周南被他看得有丝发怯,缩着脖子问了句怎么了。叶小雨正好抱着一堆a4纸从他们工位经过,感觉到气氛有些冷凝,便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俩。
  叶小雨看一眼抿着嘴的周南,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王捷,“王姐,怎么啦?”
  王捷站了起身,往办公区外走去,“小雨周南,走吧,咱们去喝点。”
  周南松了口气,和叶小雨对视一眼,两人跟在王捷后面。
  三人在公司外的自助贩卖机旁边歇着,王捷买了三瓶咖啡,另外两瓶分别递给周南和叶小雨。叶小雨抱着数据不方便喝,拿着咖啡望着王捷。周南则是即拿即饮,咖啡到手就开,张嘴喝下。
  王捷嫌弃地扫他一眼,用食指指尖戳他的胖脸,道:“就知道吃,一天到晚除了吃,脑子里什么也不装了。”
  叶小雨道:“王姐,到底怎么啦,刚在里面看你不高兴呢。”
  王捷放下手,道:“不是不高兴,是觉得太危险。危险,懂吗?dangerous,懂吗?”
  周南后知后觉道:“刚才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
  叶小雨看着他:“你说了什么?”
  周南回道:“我说冷面四眼,是那个什么,就是男的之间……”
  “哦!”叶小雨打断他,抬头往左右两边看看,小声道:“这当然不能说了,我们八卦小团体,可以制造假绯闻,但绝不能公布真新闻啊!”
  周南有些不以为意:“是你们太紧张了,这种事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是当个玩笑,不会信的。”
  “周南”,王捷看着他,“我们三个认识这么久了,在公司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家人长,我是相信你们两个的为人,才会和你们说一些不能说的事。有些事能当八卦聊,有些就算了。”
  王捷打开咖啡易拉罐的拉环,望瞭望天,又道:“其实我觉得这种事,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喜欢什么人,又不是错。可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
  他停了半晌,举着咖啡和周南的碰了碰杯,又拍了拍叶小雨怀里的数据,往公司大楼走去,“回去了,待会被说旷工罚钱,本可儿接受不了扣工资。”
  叶小雨和周南跟了上去,叶小雨道:“王姐,你话别说一半啊。”
  王捷停下:“那你俩听了就过了,尤其是周南,一把漏勺别什么都往外倒。”
  周南点头道:“下次我不聊那些了。”
  王捷:“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和我一样。后来他被人知道喜欢同性,大家也不管这事儿真的假的,一窝蜂地开始攻击,就连他家里人也不放过,他妈大晚上来接他,在那么冷的天里,被泼了一身脏水。还有不少人见过他被棍子抽、被菸头烫的画面。
  “那会儿把我吓得,我发誓这辈子死也不做同性恋。做也要偷偷做,否则被别人知道了就得挨打。”
  叶小雨感慨:“唉,没事的王姐,喜欢谁都是自己的自由。”
  王捷喝下一口咖啡,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第14章
  晕……
  头很晕……
  边崇韦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上下眼皮跟粘了胶水似的难以分离,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眼前才恢复一丝清明,入目是一片天花板。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黑色欧式烛台吊灯,嘟囔道:“吊灯,又是吊灯,敬长钦,你家好多吊灯……”
  话音一落,不禁怔愣片刻。
  “我的声音……变回来了?”
  边崇韦缓缓坐起身,靠着沙发恢复体力,等待头上的眩晕消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小臂看着就健壮有力,不像敬长钦那般白净纤细。双腿也是紧实修长,起码比敬长钦的腿长。
  他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提起身下的西装裤腿,看到小腿上的腿毛,又安心地放下,“回来了……呵呵,都回来了,这才是我的身体。”
  自己的灵魂回到了本体,那敬长钦的灵魂……他抬起头,微微侧过脸,瞟了眼沙发另一边的敬长钦。
  敬长钦屈膝侧躺在沙发上,躬着身子,双手交叠缩在胸前,头直往怀里埋。他那柔顺的黑发垂落额前,稍稍遮住了轻皱的双眉,浓密长睫时不时微微颤动,隐隐透出一股脆弱不安。
  边崇韦见他把自己团成一颗球,回忆了一下灵魂换回来之前的画面。当时他的灵魂还在敬长钦身体里,他记得他抱着头躺沙发上就睡过去了,根本没有像这样把自己蜷缩起来。
  而敬长钦那种自大狂,也绝不会做出这么没安全感的姿势才对。
  所以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是哪一具倒霉的灵魂又穿到敬长钦身体里了?
  边崇韦站起身,左右两边拉伸脖子,耸动肩膀放松了会儿肩颈,舒展完身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腿脚,确定身体安然无恙,才慢慢走向敬长钦。
  他朝敬长钦的方向前进一步又后退一小步,前进一步又后退一小步,就这么一边有节奏有规律地进进退退,一边弯下腰侧着头去探敬长钦的状况。彷佛敬长钦不是什么晕倒的人,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让他不敢轻易靠近。
  他走到敬长钦面前,在距离敬长钦大概两米的位置前停了下来,试探地叫道:“敬总?敬总,你还好吗?”
  敬长钦睫毛一颤,他又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像木头人被定在原地一般,纹丝不动,一声不出,只两眼盯着敬长钦,静候敬长钦的反应。
  敬长钦睫毛颤动,却没睁眼,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整个人似乎还在止不住地发著抖,薄唇微微开启又合上,在无意识地嘀咕着什么,嘀咕着嘀咕着,忽然有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过。
  边崇韦看得一怔,慢慢站直了身子,目光顺着那泪水滑落的轨迹移动。
  泪水淌过脸颊,流到沙发上。深灰的皮质沙发上,停着几颗泪珠。
  啊……又哭了?
  边崇韦想起敬长钦在他面前第一次哭的样子,也是这么突然,那眼泪跟多变的雨天似的,毫无征兆地说下就下,当时可把他吓了一跳。
  现在敬长钦在他面前又哭了……不对,眼前的这个敬长钦,不一定就是敬长钦,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
  边崇韦往前走了几步,在沙发旁蹲下,这个距离,他倒是能听见敬长钦在嘀咕什么了。
  “妈妈……”
  敬长钦那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嘀咕,像从被扼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明显的呜咽,轻轻的抽泣,一声一声,宛若受伤雏鸟泣血的低鸣。
  边崇韦听得心里发软,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原本仰头想叫醒敬长钦,可是看见敬长钦浑身发抖,双眼紧闭,满脸都是化不开的哀伤,那到了嘴边要叫的名字,又被轻轻咽回肚子里。
  这个人很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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