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控影的入门要从朦胧的光线照出模糊的影子开始,再到漆黑的环境控制同样黝黑的影子。
  但控影的最强,是在极光中控影。
  影子怪显然没那本领。
  夜晚的影子怪,会比白天更强,也更能隐藏自身。
  时寻就等着夜晚到来。
  阿尔娃下午醒了,时寻主动提出再吟唱一曲,卡萝就再命人搬出竖琴。
  乐声响起那刻,子爵就走出房间,从二楼望下来,目光牢牢锁定时寻。
  无人注意到,时寻腰间挂着的小木头偷偷动了动眼睛,也在看子爵。
  魔螺则对着时寻嚷嚷:“老大,她看你的眼神好可怕啊!”
  时寻并不在意。
  他这次的吟唱并无特殊,只挑着记忆中一些传唱范围很广的长诗唱了唱。
  但因为已过去百年,现在又是颂神者占据了主流,这些长诗反而成了新奇玩意,听得卡萝和阿尔娃如痴如醉,连城堡中其他不是必须干活的下人都暗地里竖起了耳朵听。
  夜。
  潮气伴随夜色而来。
  城堡里的壁灯发出幽幽亮光,许是潮冷的缘故,看上去比昨夜暗淡。
  卡萝习惯早睡,时寻亦早早回到房间。
  他先检查房间里的苔痕。
  墙根桌角这些明显位置的苔痕和古堡其他地方的一样,都在白日就被下人清理干净。
  虽然现在潮气再起,苔藓会再生长,但现在没到潮气最浓重,邪神力量最强的时候,苔藓生长速度慢,不会那么快就被清晰看到。
  但屋顶上斑斑点点的苔痕还在,甚至在潮气中更像一只只眸光流转的眼,肆无忌惮窥探房间动静。
  时寻刚要捏法诀,亲自将屋顶上的苔痕清掉。
  房门忽被敲响。
  管家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有一瓶葡萄酒、一个酒杯。
  酒的香味透过半开的瓶盖传来。
  时寻鼻翼轻动。
  他又嗅出了今日染在子爵身上的魔药味道。极淡极淡,但确实存在。
  这味道恰和葡萄酒味混杂,若非他嗅觉过人,定会被酒味瞒过,忽略魔药味道。
  管家欠身含笑:“公子,夫人担心今夜的潮气会影响您休息,特命我给您送来一瓶助眠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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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古堡丽影7
  酒很香。
  时寻轻轻摇晃了会酒杯,半闭着眼,轻嗅空气中弥漫的香味。
  他轻抿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确实是好酒,发酵得恰到好处,醒酒时间也恰好。
  魔螺尖叫:“啊啊啊!老大!酒里面有东西!你就这样喝了?!”
  时寻不理它,只问坐在桌上的木头人:“小木头,你要不要尝尝?”
  小木头缓慢呆滞地摇摇头。
  时寻轻砸下嘴:“有点橡木的味道,你真不尝尝?”
  小木头没回答。
  时寻用手指沾了点酒液,一缕淡得几乎无法看到的墨绿烟气自他指尖蒸发,他这才将驱去魔药成分的酒液抹到小木头唇上。
  “尝一点,喜欢我再给你喝多点,不喜欢就算了。”
  魔螺目瞪口呆,想了想忙扭着壳往时寻身边凑,触角摇啊摇,就想时寻也这样给它喂一点。
  小木头似乎很喜欢酒的味道,眼中似有光亮起。
  时寻再蘸着酒液多给它喂了几次,还想继续喂,它就摇了头,一手回握后背剑柄,一手指着屋顶。
  时寻揉揉它脑袋:“现在在这里有东西盯着咱们,你想帮我好好守着,不想多喝误事。那好,等换个地方,我再给你喝。离开之前,应该能问卡萝那丫头要几瓶带走吧?”
  时寻自顾自品酒。
  他自己喝的,就不似给小木头喂时讲究,不管酒中魔药成分,就这样直接喝下去。
  魔螺扭了好一会身体,始终不见时寻看它一眼,丧气地不动了,幽怨地盯着呆坐的小木头。
  一瓶酒被喝完了,绝大部分进入时寻肚子里。
  时寻似醉非醉,仰头眯眼,露出个充满醉意的笑容,起身走向大床。
  他仿佛真醉了,一起身,就踉跄了下,走到床边,直接趴到床上。
  小木头歪了歪头,跟着踩着空气到了床上,拉扯着时寻衣服,就将时寻身体摆正,末了再给时寻盖好被子,才继续靠着时寻枕头坐着,盯着禁闭的门守夜。
  潮气一点点增加,墙壁上又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
  窗外不见半点雾,可今夜的潮气甚至比昨夜还浓,屋顶上都有水珠凝聚,将滴未滴。
  忽而,小木头站起。
  桌上迷迷糊糊的魔螺被它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唬了一跳,匆匆探出脑袋张望。
  门外廊道终于传来风声。
  魔螺也知道不对劲了。
  好端端的城堡内部,哪来这样的风声?
  风声响了一会,停在门外。
  小木头回头看了看沉睡中的时寻。
  时寻咕囔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继续睡。
  小木头就提着剑,跳到桌上,轻飘飘落到魔螺旁边。
  魔螺忙向它靠近一点,触角晃了晃,正要和它打招呼。
  魔螺感应得出,门外等候的东西不弱于它,时寻又睡得香,或许还有酒中魔药的影响,当下它最能抱的大腿就是小木头。
  小木头低头瞅瞅它,目光再度锁定门,释放出气势与门外的东西对峙。
  门内门外陷入僵持。
  到底门外的东西先按捺不住,细微的、旋转着呜咽的风声再度响起。
  一缕浓浓的黑影从门缝里挤出来,径自攀上门锁。
  魔螺触角一疼,没来得及嚷嚷,就整颗螺被人提到空中,甩了出去。
  房门堪堪被打开一条可供它通过的缝隙,它落入门外如龙卷风翻滚的黑影中。
  无数呜咽声将它吞没,它哇哇乱叫,那些影子也不管,只顾扑向它,就像撕咬它。
  并不够凝实的影子真正撕咬的是它的灵魂,还有它的魔力。
  每有一个影子扑过来,它就疼得厉害,只想打滚。
  魔螺瞪大了眼,触角都不复平常的柔软,坚硬地竖着。
  好哇木头人!它就知道,要抢夺它地位的木头人不会保护它,只会像它一样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这些黑影都是被影子怪控制住的影子,影子里还混入影子怪吞噬过的灵魂残留的怨念。
  魔螺猝不及防地被木头人扔了出来,才在刚开始时吃了点亏。
  受疼的它认真起来,魔力鼓荡,黑影就再咬不透它的防御了。
  门内,站在桌上的木头人感应到魔螺没有再处于下风,握剑的手才松了松。
  它转而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凝聚的水滴。
  依旧没有一滴滴落。
  但水珠不住滚动,看起来就危险得很。
  之前屋顶还有许多苔藓,水珠滚过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苔藓变成枯萎的痕迹,凝结在屋顶上。
  而水珠,则越滚越大,越滚越脏。
  渐渐,水珠变成脑袋大小的水球,仍悬在屋顶。
  水球上显化出一张正对地面的苍老妇人的脸,咧着嘴大笑。
  水球老妇人的嘴里没有牙齿,一张嘴,就有水滴从嘴里滴落,正正要落到时寻头上。
  小木头跃起,手中的剑尚未来得及挥动,床上的时寻就再翻了个身,恰恰避开那滴水珠。
  小木头眸底冷光稍退,落回桌上。
  可墙上、地板上渗出的水珠都滚动起来,组成一张张脸。有男有女,相貌不一,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显得苍老至极。
  那些脸同时露出咧嘴大笑的诡异笑容,嘴角越咧越开,几乎要咧到耳朵处。
  咻,咻,咻!
  这些脸同时吐出水珠,射向床上的时寻。
  小木头跳起,挥剑。
  水珠尽数在靠近床之前就被剑光斩落,渗入地板,重新被水珠脸吸收。
  不过总有一些邪神力量被剑光消融,重新回到水珠脸身上的水珠其实已失去大半力量,终究有望将它们消灭。
  然而这样做的速度太慢。
  小木头有些急了,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目标不再局限在射向时寻的水珠,而将水珠脸都当成攻击对象。
  这些水珠脸大多附在房间六面,只有一层水珠的凸起。
  小木头索性将屋顶的水球当做第一目标。
  剑光惊鸿一闪,似闪电破开长夜。
  哧。
  像漏气的声音。
  水球哗啦散开,小木头身形一晃,已凌空出现在时寻床上,准备好以剑光将所有落下的水珠驱到床外。
  然而没有。
  甚至房间其他五面的水珠脸都消失不见,连水汽都没有了。
  一张水雾组成的、看不清五官的模糊的脸,飘浮在房间中央。
  阵阵渗人的怪笑,从水雾脸上发出。
  木头人挥出的剑光还没碰到它,它就主动裂开,以雾态扑向时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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