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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下船之后驾驶员从我换回了陆知昀。路边积雪相较于我们昨日经过的路段多了不少,阳光直射下的雪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的光线照到眼睛上会造成雪盲。
  我记得车上有偏光镜,拿出来装上的时候陆知昀在旁边看得,可以说是肃然起敬了:“没看出来你还知道这个,不是说没看过大雪嘛。”
  “亏你还说之前来过挪威,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我心里忍不住骄傲,却又忍不住打探,“你之前来那次,也是你开车?”
  他没说话了,支支吾吾地让我听不清楚,风声、脚踩过雪地发出的吱吱响声、走过去开车门的声音,全部混杂在一起,一层纱一样地掩盖住了陆知昀的话。
  我的心里跟着蒙下一层纱,但我已然知道自己即便再好奇,想追问下去也只能得到一个自讨没趣的答案。
  秘密并不是专属于我的东西,既然陆知昀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
  我这样想着,只不过多在室外站了一分钟的时间,风就近乎将我整个人穿透,眼睛也好似真的要被雪的反光给刺到。
  后面的路多是有积雪的山路,途中还要经过密集的隧道群。我和陆知昀不知为何就开启了沉默,我想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害怕开车时的闲聊会导致分心。
  但率先到来的意外并不是分心所造成,从海于格松开出去不久,在我们的沉默还没打破的时候,车子就先罢工了。
  陆知昀试着转动了几次钥匙,仪表盘的显示灯光都微弱得像是将熄的蜡烛。
  我心里似乎还在赌气,在他开门下车检查的时候装作在看租车公司留下的手册。
  心里又气自己多嘴,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地追问陆知昀,上次来能和谁来的?不愿意告诉我的话,那么不是前男友一号就是暧昧者二号了。
  明明我说服了自己很多遍,可心里就是在意这件事情,在意到没法和自己想要的那样立即将它抛之脑后。
  陆知昀绕着车走了一圈,我和他隔着前挡风玻璃对视,他看着倒是平静,我却没捱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就败下阵来,认命地跟着下了车。
  他似乎已经找到原因,掀开发动机盖给我看:“应该是温度太低,电池没电了。”
  山区里手机也失去了信号,幸好视线之内不远处的地方就有一个紧急电话亭,我们还算顺利地打通了救援电话。
  电话那头的救援队似乎对这样的事故已经习以为常,只叫我们等着人来就行。
  汽车的电池罢工,车内的空调因此也用不了。陆知昀和我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转身回去开车门窝在了车上等救援队来。
  “其实我上次来挪威自驾是夏天,”他突然说,我的余光瞥见他在看我,但没有还给他任何的反应,只是默默地低头摆弄着副驾驶前抽屉里的玩意。
  他似乎在等着我予以回应才接着往下说,所以我微乎其微地嗯了一声,我听见陆知昀笑了:“裴南,我今天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我一点,你浑身正在往外冒酸味。”
  自恋鬼,我在心里接话。
  他接着又自顾自地说:“我们下次再来的话可以去北极圈里,上次我是和我本科几个同学一起来的……”
  “你不用向我解释,我没有多想,”我没关系他说完之前打断了他,心里却回到了我昨夜做过的梦,像是和现在一样的场景,窗外是簌簌的风雪,而我和陆知昀在车内,只有彼此。
  我是在这一瞬间醒悟了吗——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下去了,在最需要保持温暖的现在,思考的唯一结果只是消耗掉我体内的热量。
  既然这是我和陆知昀在一起过的唯一一个冬天,最好的选择就是永远地记住这场雪吧。
  第35章
  等待救援车赶来的时间里我的工作变成了在起雾的车窗上面画雪人,陆知昀侧着身子看我,时不时指点一下我的简笔画顺带发表意见,比如我不能给雪人点了两个眼睛就不管嘴巴,笑脸的幅度都恨不得亲自操刀。
  就这样似乎没过多久时间,后视镜里出现了黄色救援车的踪迹。
  我立即抬手囫囵地擦拭掉车窗上的雾气,雪人融化在了我的手里面,化作一整个手心还带着黏腻的潮气。
  陆知昀先我一步地开了车门,冷风吹过来我的手心变得更冷,我真想躲在风吹不到的车里不下去,但秉承着那点责任心我还是心一横下了车。
  和当地救援队直接沟通的工作显而易见将由陆知昀接管,我旁听的同时见缝插针地对着冻僵的手心哈气,企图让它回温一些。
  从稍显别扭的英语口音以及飞快的语速当中,我努力截取了一些关键信息,车子抛锚在冰天雪地的原因大抵就是电池亏电这么简单,而电池大概率是昨晚我们在检查车况的时候不小心误触了车顶灯,才让电池缓慢地把电都放光了。
  救援队员将开来的那辆车熄火,拿了低温搭电线连接上我和陆知昀的车。
  这一番操作我看不大明白,却也实在新奇,救援队员动一步,我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陆知昀拽着我站得靠边一些,他突然牵我的手,像摸到冰块般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刚才一起在车里的,怎么就你的手变得这样冷。”
  我听不出他的情绪,心里猜他其实早就注意到我在搓手,却幼稚到做出一副在嫌弃我手冷的样子。
  我将手指插进陆知昀的指缝当中,同他紧紧地扣在一起,故意和他唱反调:“我们南方人,冬天没这样冷过,这一时半会哪能习惯。”
  “就算是北方人,冬天和挪威比也差远了。”陆知昀注视着我,他也在同我较劲,“那爱丁堡你呆得习惯吗,苏格兰的冬天倒是和北京的差不多。”
  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我自然能意识到他突然讲这个定是话里有话的,然而我选择了佯装听不懂,三言两语就应付了过去:“我又没在北京过过冬天。”
  眼见着陆知昀深吸一口气,他似乎酝酿了很多话,想要对着我倾泻而出,可正好救援队员的工作快要完成,我甩了两下手,想要松开陆知昀。
  可这时他的力气明显比我更大,别无他法,我只能就这样牵着他走过去。
  好在北欧开放并不是谣言,那救援队员甚至都没有分给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一个眼神,就开始向我们提及救援账单的事情。
  我脑海中还是习惯飞速地将数额换成人民币,心里忍不住暗道,怪不得救援来得这么快。
  陆知昀和我对视一眼,他就爽快地递了卡过去,又极小声地对我说:“你别忘了,我们的车是租的,有保险。”
  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和缓了下来,送走了救援队之后就催促着陆知昀继续上路。
  经过这段插曲,接下来往卑尔根的路在对比之下显得格外顺利。
  日落之前我们到了陆知昀定好的住处,和昨晚的不同,在卑尔根我们住在港口旁的一座红顶小房子里。
  水天在我的眼前交汇,远处的山上还留有未化的雪,像是在山上撒了一层糖霜。金色的夕阳倒映在水面,中间悬挂着一轮橙红色的太阳。
  放完行李的功夫,我站在窗户前端详半晌,得出的结论是这落日实在是像咸鸭蛋黄挂在了空中。
  想吃咸蛋黄了。
  显然,在北欧突然想吃咸蛋黄可以算是无理取闹了。不过卑尔根有出名的鱼市,陆知昀告诉我,这间民宿可以自己做饭,去鱼市可以买些食材回来来解决今天的晚饭。
  但我一直不见陆知昀的踪影,从卧室找到卫生间又找到我们刚进来时放行李的地方,我才发现陆知昀正蹲在两个箱子面前翻箱倒柜。
  我问他找什么,他抿着嘴什么也不说,只是把手伸到我的面前,好像在和我说:心疼我了吗,没有?那还不快点来心疼我。
  眯着眼睛找了找,我才发现陆知昀的手背上破了浅浅一道口子,看起来似乎是流过血的样子,只不过的确伤得不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到的而已。
  “找创口贴?”我心说我再不发现马上就愈合了,可还是跟着蹲下来在行李箱里翻着了一番后示意陆知昀伸手,让我来处理,“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我中间忍不住犹豫了一下,也是,除了陆知昀没有人会把这一道口子当作受伤来看待。
  但这套关心明显陆知昀十分受用,在我低头给他贴创口贴的时候他也跟着低头,几乎同我是额头抵着额头,他说:“最后关引擎盖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我神情复杂地看了陆知昀一眼,他并未察觉,甚至顺势就要将脑袋靠上我的肩膀。
  装创口贴的小袋子里被我随手塞了只圆珠笔,收拾行李的时候只当没注意,现在我想到了他另外一个用处。
  于是,我在陆知昀贴了创口贴的地方,画了个小雪人。
  和今天我画在车窗上的一样,雪人的嘴角翘起一个傻兮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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