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齐大人走在许云帆后边,一度分不清,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那个大人。
就因为许云帆跟村民处的好,这去喝喜酒的事,交给他最合适了。
今日办酒席的乃是李老汉的堂弟家,李老汉随的钱自然要比其他村民多一些。
这种酒席,随礼钱也是门大学问。
许云帆站在记账先生身后看了一会,李老汉随了三十文,其他村民有随十文,也有随二十文的,许云帆知道该随多少了。
这亲戚也是分三六九的,很亲的,例如像李老汉,就给三十文。
那些隔了几个弯的,例如像什么远房表姐的儿子这类的给个二十文就算不错了。
许云帆与李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但他们好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物,给多了不好,给少了也不行,那就折中吧。
李家请来的记账先生,是个年轻的汉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身着一件缝缝补补却洗的干干净净,隐隐发白磨损的长衫,对方见到许云帆时,明显多看了两眼,“你是?”
不知来人,怎么登记?
“咦?”许云帆歪着头,很不要脸的问,“你不认识我?”
村里人不喜欢远嫁,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大多不说全部认识,但多少都会有点耳闻。
郭麒哽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在村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难不成,你是哪家女婿或者哥婿吗?”
附近几个村民汗颜了。
这样的人,能是他们村里的闺女哥儿镇得住的?
他们这帮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个许云帆虽说是一行人中官职最低最年轻的那个,可没看到齐大人都得听他的,征询他的意见吗。
就这,纵使许云帆官职再低,也不是他们敢肖想的人物。
“不是。”李老汉在一旁介绍道:“这是上头派来巡视路况的许大人,许大人,这位就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学子郭麒。”
郭麒一听,赶忙站起来抱拳半鞠一躬,行了个学子礼,“原来是许大人,是学子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许大人见谅。”
许云帆摆摆手,肚子饿的响了一声,“客气了,哪有什么得罪的,不过是常理一事罢了,你且坐下,快给我们登记一下吧,我们几个可是饿着肚子过来的,就等吃饭了。”
“好。”郭麒赶忙坐下执笔为许云帆登记好,看到郭麒的字,许云帆挑挑眉,没多说旁的。
许云帆跟着李老汉,找了位置,凑够八个人便可以开桌了。
农村酒席,一般都是八人一桌,许云帆不认识什么人,桌上除了李老汉,其他人都是见过几次面的乡亲,只是他身边坐着的一位失了右手臂的哥儿,此人他却不曾见过。
对方应是察觉到许云帆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由得拘谨起来,屁股挪了一下,试图离许云帆远一些,免得遭人嫌弃。
郭小池低头闻了下,明明身上没有味,可在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许云帆身边,他还是感到了窘迫。
“你夹菜不方便吗?需要帮忙吗?”桌上唯一的一盘鸡肉离的远,许云帆看了眼使用筷子不甚方便的郭小池,从坐下到现在,身边的哥儿只是一味的低头吃着碗里的苞米饭,肉都没怎么夹。
因为不认识,许云帆不好太过热情,有时候,太过热情,只会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嗯?”郭小池似乎没有想到许云帆会跟他说话,人愣了一下。
许云帆起身去拿了一双公筷,又拿了一个碗,将每盘肉菜都夹了一些放到碗里,推到郭小池面前,“我怕你不方便,擅作主张给你夹了一些,你不要嫌弃,这碗筷都是干净的。”
郭小池傻愣了好一会,“不嫌弃的,谢谢许大人。”
“哎,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没想到你也认识我呀,你也是村里人吗?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我是隔壁村的,许大人没见过我很正常。”
许云帆没见过郭小池,郭小池却是见过许云帆的,他经常上山捡柴火,见过许云帆几次。
“你是隔壁村的呀,那你比郭麒厉害了,郭麒就是负责登记的那个汉子,他都不认识我呢。”
“我弟弟前两天刚从私塾回来,自是不认识许大人的,还请许大人莫要气恼。”
郭麒本是隔壁村的人,但在李家村人看来,他就是他们李家村的人。
“啊?他是你弟?那真是巧了,听说村里的一些农具都是他改良出来的?”
许云帆在村里住了有段时间了,跟村民们聊得来,不说本村事,有几个婶婶在,附近十里八村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几个婶婶说过隔壁村有个穷读书人,别看人家没考上秀才,还是个穷的只剩个继哥的,可人家脑子灵活啊,就爱搞这些在其他人看来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赚钱的玩意,可人家捣鼓着,还真捣鼓出有用的东西来了。
许云帆之前就很好奇,村里的舂米木器怎么来的,一问才知道,居然是一个穷学子自己捣鼓出来的。
这可是个人才啊!
人才,自然是要送往学院里好好培养成为国家栋梁了。
不过,前提是,对方愿意与否。
郭小池点点头,“我弟弟就喜欢捣鼓这些,小时候对一些木器就比较感兴趣。”
“听说你弟弟如今是在私塾就读?可否问一下,他在哪位秀才门下?”
私塾同书院的差距还是很大的,私塾夫子学识有限,教学材料远不如书院的齐全,许云帆询问过郭麒此人,但不曾接触过,因此,哪怕心有想法,也不曾开过口。
郭小池很是自豪的道:“是在兰夫子门下。”
“兰夫子?”许云帆想了想,“此人是个秀才还是个举人?”
最近太忙,许云帆没去过镇上,对这位兰夫子自是不熟。
“是个秀才。”郭小池一边吃一边同许云帆聊,没办法,他行动不方便,不吃快点,等会吃不饱其他人就散席了,下一桌还要坐呢。
许云帆又给郭小池夹了几筷子菜,“不用着急,我吃饭也慢。”
负责记账的郭麒一心二用,发现自家大哥同许大人有说有笑的,稍稍放心了些。
吃过喜酒,回去的路上,许云帆便问李老汉了,“李大伯,隔壁村的郭麒兄弟是什么情况?郭小池的手呢?”
说起郭家事,李老汉叹口气,“他们是兄弟,其实也不是。”
许云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般模棱两可的,几个意思?
“怎么说?”
“郭小池本不姓郭,他跟他娘改嫁到郭家村后,才得了一个郭姓,他来的时候,还是个正常的孩子,那时候,他也才七岁,郭麒四岁了,后来为了郭麒,郭小池的一只手被野猪夹给夹到了,大夫说了要保命,就得砍断手,否则等夹子拿出来,孩子都得疼死了,倒不如试试……郭小池这才没了右手,前两年郭家夫妇意外走了,便只留下他们兄弟相依为命,郭家人对郭小池意见很大,毕竟他没了右手,干活不利索,又不是郭家的血脉,断了手的哥儿,难找夫家不说,就算找,也是找那些讨不到媳妇夫郎的汉子,对方给的聘礼也不会太高,没办法,郭麒为了留下他哥,无奈,只能将其娶了。”
郭麒不娶郭小池,郭小池没上郭家户籍,就这一点,足够郭家长辈将他赶走了,郭小池一旦离开郭家村,他一个断了手的哥儿,加上这张清秀的脸蛋,不用想就知道其下场会如何。
许云帆听着,好一会才问,“郭麒如此做,岂不是跟郭氏人反着来?人家长辈还能供他读书?”
“那肯定不能够,郭麒这孩子也是个有脾气的,郭氏人要把郭小池赶走,郭麒不肯,同他们闹了不知多少回,郭氏人趁郭麒去私塾,将郭小池赶了出去,郭小池在镇上乞讨了半个月才被回家得知此事的郭麒找到,许大人,你都不晓得,郭麒那时候快疯了,差点砍了郭氏的人,就这,他同郭氏族人的关系一度变僵,都成了仇人了。”
李老汉想起郭麒来他们李家村求人去找人时,那无助崩溃的样子,如今想起来,依旧心疼的很,“郭麒那孩子的外家就在我们村,郭氏人不帮他,我们自是要帮的,郭小池是断了手,是个累赘,可他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郭麒啊,他们也不想想,郭麒要是顺了他们的意,将自己的继兄以及救命恩人赶出家门不管不顾,他还是人吗?”
“确实是,救命之恩,不能当牛做马,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如此,这郭麒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聪明着呢,就是可惜家中清贫,还不知道能读多久呢。”李老汉惋惜道。
……
扣扣。
敲门声响起时,院里头的郭小池一惊,下意识的将绣到一半的绣品收了起来。
自从右手没了之后,郭父到处求人,这才给郭小池找了条出路,他学了十几年,克服千辛万苦,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多少次怀疑自己,终于学有所成,靠这门手艺,勉强可度日,要是这幅绣品被毁了,下个月的米粮在哪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