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其北却默了默,挑挑拣拣,说:“怪不得你厨艺好。”
  段铖笑得有些缓,说嗯,“本来想着逐梦娱乐圈如果失败,还可以找个饭馆当厨子。”
  林其北也笑,“那也挺好,安逸嘛。”
  “没几年我弟出生,正好家里的低保政策下来,政府给我爸安排了工作。”
  林其北好像听着什么狗血有声剧,猜到了下面的剧情:“你爸妈就以为你弟是福星,然后把他供起来了?”
  段铖没什么表情,点头。
  林其北不知道怎么评价。
  “媒体报道上都说我励志,其实不是励志。”
  林其北眨眨眼,筷子夹着毛肚忘记了时间,他问:“那是什么?”
  段铖耸了耸肩,“是求生欲,我不出来,我就得死,我不成功,我也得死。”
  被困死或者饿死,没有区别。
  林其北尝试理解,不知怎么,心尖幽幽泛出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没父母,和有父母约等于没父母的,心理落差可能不同,但说不好谁比谁更悲哀。
  “那你现在养他们?”林其北问。
  段铖沉默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房间里只能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氤氲中彼此迷蒙又迷幻的脸。
  林其北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些过意不去,想道歉。
  “段老师……”
  段铖捏起筷子,碰了碰林其北那双,“啪嗒”一声,好清脆。
  “毛肚煮这么久还能吃?”
  “……”林其北淡定将其夹起,放嘴里,嘎吱咬。
  牙口真好。
  “不是我养他们。”段铖突然开口。
  林其北一愣:“?”
  “我每个月给他们一万,不多,但已经是他们认知以外的数字了。一开始他们不敢花,后来渐渐胆子大起来,认为我有钱,相当于他们自己有钱,一旦花起来就收不住,盖房子、买车子,给我弟娶老婆。时间一长,这点钱就不够了。”
  林其北觉得段铖说这话的情绪有点怪,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可眼眸微微压低,显得语调很沉,沉到了深潭泥沼里,摸到的全是烂掉的根,但他并不在乎。所以林其北突然对他陌生——好像段铖永远一派正经,高贵冷艳的气质中,还藏着很鲜活的挣扎。
  不过这不奇怪,每个人都有在苦痛中挣扎的经历。
  或多或少罢了。
  “钱不够花,你再多给他们一点,”林其北怀疑地问:“是吗?”
  “当然不是,苦海无边,回头没有岸。”
  井底的青蛙一旦尝舒舒服服尝到甜头,人心跟贪婪混杂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把悬在他们脖子上的刀。
  而刀柄握在段铖手中。
  段铖恶劣的弯了下嘴角:“我跟他们炫耀呢——我有的是钱,我可以喂饱他们,也能饿死他们,全看我的心情。”
  林其北:“……”
  “我是不是很坏?”
  段铖刚出大山的时候属于半文盲,他真的很想学点东西,正好有图书馆举办社会公益活动,免费看书的同时提供三餐。段铖欣喜若狂,钉子户似的在图书馆住了三个月。他看了很多书,虽然对里面的内容一知半解,但思想上是有升华的,这是收获。
  后来开始演戏,因为知识和阅历有限,他很难进入或者共情角色。勤能补拙,段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看书,没日没夜地看,理解文字,结合剧本,参透内涵。看似简单,对段铖来说很难。他最后把自己的经历映射在脑海中,逐帧分镜分析,以旁观者的心态,像一条浮游的鱼,在缺氧中窒息着看他的幽默人生。
  他其实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他内心是扭曲肮脏的。
  段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林其北说这些。
  他有些紧张,垂头敛眸,不敢看林其北,可情绪深处又有一丝别的期待。
  “坏……”
  段铖听到这个字,心沉了下去。
  林其北口干舌燥,汤底沸腾过头,很多食材都糊了,样子着实不好看。他好努力捞起沉底的牛肉,嚼了两下,嫌老,不高兴,又吐了。
  皱着眉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坏不坏看评判者站在谁的立场吧。可能特别善良,看见树叶落下来都能哭的人会认为你坏。”
  段铖:“……”
  林其北说:“但我不善良。”
  “他们活该。”
  “欺负你呢。”
  “都活该。”
  他甚至没问过多细节,不做评价,无条件站在了段铖这边。
  第38章
  段铖的心被一双手悄悄捧起,意料之外没摔下去。那双手好调皮地捏了两下,心脏血液缓慢流动,神奇地飞出两只蝴蝶,霎那间红花绿草,春意盎然。
  在这之前,因为林琮珩的警告,段铖陷入迟疑不决的拉锯战中——林其北不开窍,明示暗示没用,怎么撩都掀不起波澜。也可能不是不开窍,他有他千回百转的心思和顾虑,都能理解。
  若有似无的触碰,暧昧变成高压生活下的调节,两个人似乎都乐在其中。所以段铖也没多深入考虑这个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果。
  林琮珩一番话,让段铖觉得这件事的风险阈值过高,哪怕在一些心动的托举下,付出跟收获可能成不了正比。
  他在世俗里打滚,表面清高,实际上根本无法两袖清风。
  利益永远第一位。
  所以之后段铖在“要不要去见林其北”的选择中犹豫不决,哪怕最后灵魂控制躯体,他不由自主地靠选择近,可真正见到了人,心里还是虚,所以同时做好了知难而退的准备。
  不过现在没有了,堵在段铖咽喉里的石头彻底消失,他终于又能呼吸。
  第一次有人因为他被欺负替他打抱不平,没有任何私心,就在这方烟雾渺渺的小天地中,他终于捡到了一颗星星。
  值得的,段铖心想,粉身碎骨都值得。
  他鼻酸眼涩,心脏像树烂的果实。段铖极力掩盖委屈下的脆弱,但做什么动作都显得多余。
  于是他不由自主,坐得端正起来。
  “那个……”
  声音哑,没说出话。
  林其北微微侧耳,“什么?”
  他的眼睛好黑,好亮。
  段铖就这么凝他,表情很淡,没有起伏,笑了笑,说没什么。
  他其实紧张。
  但林其北没发现,说哦。
  没心没肺的。
  段铖叹着气想。
  林其北对所有人好,在他心里除了林琮珩,其他人或许都没有顺位排序。段铖不知道自己在他那里有多少重量,抛开仅有一次的意外肉体关系,和不上不下的暧昧外,其他好像都没有了。
  要好好追人,不能把他吓跑,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轻浮,也不能让他察觉不出自己的意图。
  程度很不好把控。
  段铖认真计划起来,表面看不出什么,手控制筷子,夹了个东西,往锅里滚一遭,吃进嘴里,眉头蹙起。
  林其北弯着眼笑问:“好吃吗?”
  刚才走神,夹了牛肉涮到红油锅里去。段铖在吐和不吐之间快速做好选择,咽了下去。
  “还好。”
  林其北又问:“不辣啊?”
  段铖的双眉始终没有松开,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实话实说:“辣。”
  林其北倒水,哄着他:“喝一口。”又问:“不是控食吗,怎么这么突然啊?”
  段铖模棱两可地回答:“想事情,夹错了。”
  “哦,”林其北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你想开了呢。”
  不是想开了,段铖暗自咂摸,是想通了。
  晚饭过后,段铖洗碗,在他这里没有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负责洗碗的规则,反正有洗碗机,收拾什么的都是段铖来,林其北只要撸着猫猫狗狗消食就好。
  但林其北还是有干活的,他把盲盒的空壳收拾起来装进垃圾袋,提着嗓子在客厅跟段铖说话:“段老师,要不要扔垃圾?”
  段铖说嗯。
  林其北笑着起身,就要下楼扔垃圾,“这小区有垃圾分类吗?”
  段铖让他站那别动。
  林其北立住了,“干嘛?”
  段铖看眼外面的天,说:“现在下雨,出去不方便,明天再说吧。”
  林其北说哦。
  段铖默了默,他手上有水珠,于是甩一下,说:“蛮晚了。”
  林其北眨眨眼:“??”
  “睡觉吧。”
  林其北冥想片刻,抬手,指了下脸,问:“我睡哪里?”
  好问题。
  段铖本来打算让林其北睡楼上。二楼有书房和健身房,还有一间客卧,段铖偶尔工作晚了,懒得走楼梯,直接就近睡觉。不过他也很久没去过了,房间好长时间没通风。现在人进去,能让霉味闷死,也全是灰,暂时不好住。
  林其北打趣,段老师,你就一个人,干嘛买这么大的房子?俩胳膊俩退分开了都填不满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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