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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那,我们走。”他弯腰去抱晴河,但春昙却没有松开他的胳膊。
  他不明所以,扭头看,看到春昙晶晶亮亮的唇,上下碰了碰,说了什么。
  应当是很简短的语句,可他却忽然看不明白了。
  “嗯?”他发觉自己的意识竟难以集中,视线也一样,视物如蒙一层风吹的薄纱。
  ……还有听觉,原本方圆几丈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自动进入他的耳朵,眼下他却只能听到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与愈发快而狠的心跳。
  春昙忧虑不安地望着他,夕阳落在那截白皙的脖颈上,被封怀昭掐出的红变得好生刺眼。
  他忍不住伸手去抹,问道:“他还伤到你哪里了?”
  春昙一愣,摇头,却下意识将左胳膊往身后挪了挪,就像在怕他。
  他心里蓦地就冒出一股无名的焦躁,不由分说,便将那条袖子撸了上去。
  果然,白皙的小臂上,赫然留着一只清晰而完整的掌印,微微肿起的指痕形状分明,一看就是下了重手。他咬牙瞪着那痕迹,只觉血气翻涌。
  “阿念……阿念……”
  颤颤巍巍的呼唤,时远时近,洛予念猛地回过神。
  他用力眨了眨眼,发觉晴河已然躲到春昙背后,战战兢兢望着他,就要哭出来:“阿念,你的眼睛……”
  眼睛?
  洛予念低头,将银竹拔出三寸。
  上头映出了一双赤灼的眼,罗刹一样。
  “我……”
  再开口,声音已是磨过一般沙哑,干渴的感觉突如其来。
  他闭了闭眼,竭力稳住心神:“有水么。”每个字都像带着火,滚过喉咙,将他的气息点燃……
  春昙沉思片刻,俯身与晴河交代了什么,小丫头点点头,撇下他们穿堂而过,径直推开后门,冲了出去。
  洛予念呆呆盯着她的背影,竟看到她脚下踩出一圈一圈涟漪。
  他低下头,好好的地面就变成一片湖,火红的鲤群聚过来,盘悬在脚底,像渐渐燃烧起的火,隔着靴底烧起来。
  好热……这热内外并发,湿滞中,每一寸皮肤都蒸得发麻,他单膝跪下,胡乱掬了一碰水泼到脸上,却只是杯水车薪……他怔怔看着湖水中的倒影,看着自己剧烈喘息的狼狈模样。
  蓦地,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他转过头,愣住了。
  春昙漆黑的发与眉睫一同,渐渐染上一层银色,眨一眨眼,就有晶亮的碎屑飞出,如寒酥吹落,落到衣袍上,浑身便褪成雪一般颜色,轻飘飘舞动起来,像沧沄的弟子服……洛予念眼睁睁看着他的两侧额骨从内顶起小包,须臾间,那包破掉,长出树枝一般的,纯白的角。
  可沧沄,并没有素衣仙啊……
  他忍不住伸手去碰,一丝沁人心脾的凉爽自指尖缠绕上来,与那股暗香一同有了形状,如丝带一般,跟他体内混乱的炙流相互缠绕。
  春昙弯下身来,抵住他的额,皮肤相贴的地方缓缓弥漫开一股清爽,暗香浮动中,他闭上眼,鼻尖的轻蹭与耳鬓的厮磨都像一剂解药,褪热,止痒,给予他一瞬的安宁。
  “阿念。”他用清澈的,柔情似水的声音唤他。
  洛予念浑身一震,陡然就被唤起一丝残存的理智。
  不对,不对,不可能……春昙应当是无声的。
  所以,是幻觉。
  那杯酒。
  他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摸到袖中,拔出短剑,发狠向下一刺。
  噗嗤一声,半晌,尖锐的痛意才姗姗袭来。
  再睁眼,世界果然又恢复本来的面貌,只是仍旧不清晰罢了。
  薄纱的后面,是春昙惊慌失措的脸。
  没有角,也没有声音,只有满手怵目的鲜血,和眼眶里打转的水光。
  “我没事。”他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了,“你先,不要过来。”
  他推开春昙,紧握滴血的袖剑,摇摇晃晃往屋堂里走,摸到桌边直接拎起茶壶,迫不及待往嘴里灌下去,此刻,连浓茶都失去味道,转眼壶就空了,却不能浇熄体内一波接一波的热浪。
  ……他还想要。
  跌跌撞撞上榻,盘膝,结印。
  可他非但无法入定,甚至连理气调息都做不到,越是专注,就越是不能忽视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热,与欲。
  巨大而陌生的空虚感让他惶恐,他迫切想要。
  可他想要什么?
  喉咙干痒难耐,他张开嘴,大口呼吸,他想要……想要那人喂给一颗甘草薄荷味的冬瓜糖。
  思绪与浑身躁动的灵气一般不受控,来来回回,往往覆覆,满脑子都是春昙。
  是他欲言又止,是他藏不住委屈的隐忍,是初见时雪地里那双清澈的眼,是他向死而生,释然的笑。
  是他替小鹿掰开陷阱,是他帮晴河扎起头发,是他弹琴,是他焚香,是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叫他的名字,是他被蛇缠绕的小腿,是他湿润黏腻的吻……是代替言语安慰的,温暖的手掌,在许多时刻,默默握住他的。
  好似现在这样。
  洛予念猛地睁开眼,那人不知何时回来的,就跪在榻边,跪在他身前。
  他猝而抽手,颤抖着推开春昙,咬牙说:“出去。”
  然而对方却像听不到,非但不走,还刻意与他作对似的,动手解他衣带。
  手指只是隔着衣服碰到他,那处的灼热,麻痒便化作一股酸胀之意袭来,再一碰,又迅速蒸腾成诡异的颤栗与舒爽。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捏住那只手,要将它据为己有,连它的主人一同入怀。
  但是不可以……他对春昙,发乎情,止乎礼。
  他要带他回沧沄,替他治病,教他习剑,护他周全,而不是像野兽一样,轻薄他,强迫他,占有他,欺辱他。
  洛予念凭着仅剩的理智,再次摸到身边未入鞘的袖剑,抬手又是一刺,却未能感受到任何疼痛。
  一双细弱的手腕,死死抵住他下落的手臂,却不慎被剑锋划伤。
  一线血,殷红的丝线一般,盘绕过春昙白皙的腕骨,小臂。
  那人轻轻松手,温柔摩挲着他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手背。
  春昙仰头看着他,拽他衣襟向下,口唇微启,眸似春水,似乎在诱他咬过去。
  洛予念眼前的他又开始变化,化作雪地里的一只兔,用干燥而柔软的脸颊拱入他的手心里。
  他碰到他的耳垂,春昙浑身都消瘦,只这里有肉,丰盈圆润,像冰凉的玉流珠,可指尖拈一拈,又泛红,成了颗脆弱的粉珊瑚。
  洛予念忍得浑身湿透,忍得眼前阵阵黑白,忍得下腹坠痛,像下一秒丹田就要爆炸。
  汗珠从发际滑到下巴,滴下去,碎在春昙的手背上。
  那人温温笑着,缓缓贴过来,像一场冰凉的风雪,包裹住他:“阿念,没事的。”
  没事吗?真的,没关系吗?
  他鬼使神差张开双臂,怀里旋即被填满。
  抚触,细嗅,揉搓,亲吻,脑中明明混沌一片,身体四肢却都有了自己的意志,自然而然。
  修炼之人轻易不泄元阳,于修为不益。
  所以二十年来,洛予念未曾对谁产生过如此不堪的念想,兴许是酒,兴许是这药比想像中还要凶猛,兴许这些都是藉口,是压垮他防线的最后一粒沙罢了,他只是前所未有的,想拥有一个人。
  罗袍层层剥落,笋心一般的莹白在眼前晃,他们急躁而不得章法,低回轻叹将床帐轻轻撩动,窗外的落日透过轻纱落进来,似乎要将人融掉。
  纠缠的吻里混杂着血腥味,洛予念控制不住地颤抖,低头时发觉春昙浮粉的肩头上留下了清晰的血色指印,他慌忙松手,生怕再度弄伤他,一把掐住了身下的软枕。
  春昙欺身过来,在他耳边换着阿念,阿念,暗香浮动,将血腥味驱散的一干二净,没有声音,只有一团一团氤氲的气息,春风般拂过他的耳,他的心,他的神……
  弦歌挑灯敲门时,春昙正站在盆架前洗手,天幕已是漆黑一片,云层密布,今夜没有月光。
  看到桌上沾血的袖剑、衣袍和乱糟糟的纱布,她失色,丢掉手里的灯冲上来,上下前后,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压着声音问他:“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春昙扶颈扭了扭有些泛酸的脖子和肩膀,懒懒抬手给她看伤,一道划伤而已,血早止住了,那些骇人的血迹与他无干,怪只怪洛予念对自己下手太狠,腿伤刺了一寸深去,若是常人,怕一早就昏过去了。
  弦歌松一口气的同时,目光扫过他被咬破的嘴唇,蓦地停了片刻,又巡睃他颈间与耳垂,都是方才洛予念来回吮咬之处,春昙不自觉拢了拢衣领。
  弦歌盯着他新换的中衣忽而倒抽一口凉气:“殢……”她咬住话头,谨慎地望一眼屏风的方向,将他又往外间带了带,拾起地上的灯笼,点燃花厅烛火,以唇语问他:殢雨不是对你无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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