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杜南烟无力地躺在岩石上，血在身体下面洇出来一滩，右手紧紧捏着手机。
手机屏幕停留在姜氤的通话界面上，刚才在吊桥上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给姜氤。
但后来却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让姜氤来这里，这个地方，这个阵法，是对她们的诅咒。
然而除了姜氤，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山间，随着外勤人员将血滴入，瞳者用瞳力控制阵法开启。
只是要把杜南烟一个人丢进去而已，没有必要开启整个阵，只要打开一道裂隙就够了。
阵法的光芒越来越亮、形状越来越完整，随着一声尖啸，第一只阴魂冲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它们的面容残缺不全，眼睛、鼻孔处只有深深的黑洞，嘴巴大张，露出狰狞的獠牙。
第一只阴魂很快发现了躺在巨石上的杜南烟，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它，它发出兴奋的啸叫声，从天空扑落，向着杜南烟俯冲下去。
杜南烟最后看了一眼和姜氤的聊天记录，那几张桃花盛放的照片，转了无数圈以后，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可惜，不能跟姜氤一起去看了。
她欣慰而又绝望地笑了笑，在阴魂扑到她身上的前一刻，蓦然翻身，主动向着无尽深渊坠落下去。
风在她耳边呼啸，从阵里面溢出的阴魂尖啸着追逐她坠落的身影，她跟这些丑陋邪恶的东西擦肩而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生最后的时刻。
那时候她受了很重的伤，本来就濒临崩溃，被萧晴墨踢下去以后，那些变异种和阴魂争相撕扯她的身体，她在极端的痛苦中异化成自己都不知道的形状，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吃致死。
这一次，她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了。
杜南烟断然咬向自己的舌头。
就在这时。
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从岩石的边缘探出来。
——是姜氤。
姜氤半面染血，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的颜色，兽耳挺立在头发外面，扎的半马尾散了，血浸湿她的头发，顺着发尾淌过皮肤上青黑色的纹路，滴落下来。
坠落在杜南烟面上。
杜南烟张了张嘴，口型想说不要。
姜氤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跃下来，在半空中将她接在怀里，抱着她一起跌进洞开的法阵里。
外面的人立刻下令，阵法转动，那开启的裂缝不一会就封闭起来。
山间重新恢复寂静，为首的人看了眼那块石板上显眼的血迹，清了清喉咙，“任务完成，回去复命吧。”
————
阵法封闭，头顶那狭窄的一线蓝天霎时间消失不见。
天空变回血红的颜色，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
姜氤抱着杜南烟，那些游荡的阴魂飘过来，又被她的血脉吓退。
姜氤把杜南烟放在地上，检查她的伤势。
没有什么致命伤，骨头也没伤到，有的都是从山上滚落时候的擦伤，最严重的在右肩，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她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臂，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姜氤剥开她的衣服，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找出纯净水和药品，帮她消毒包扎。
杜南烟的衣服沾满了血和泥污，姜氤把自己的外勤制服脱下来，包裹住她。
杜南烟已经昏迷过去，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任她处理，连痛哼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让姜氤感觉道极度陌生，杜南烟明明是个输液都会难受到皱眉头的人，现在却那么安静。
她抱着杜南烟走了一会，找到一条河流，河边的泥土都是暗红色的，河岸边布满嶙峋的怪树，树叶也是红色的。
姜氤下到河边，立刻有十几只阴魂从河边飘开。
姜氤没管它们，用浑浊的河水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把杜南烟的外套也一起洗了。
她回到岸边，把外套披在自己肩上。
杜南烟过了一会就开始发热。
姜氤的背包里只有两瓶水，半瓶刚才用来给杜南烟清洗伤口，现在还有一瓶半。
这里也有水源，姜氤的包里有简易的过滤装置，但她依然不敢让杜南烟喝这里的水。
万一加深杜南烟的污染度，导致她异变怎么办？
姜氤把水倒在瓶盖里，小心翼翼的喂给杜南烟，自己只舔一舔瓶盖底剩下的那点水。
这里磁场特殊，手表的计时会出现问题。姜氤打开手机看时间，却看到了新的消息提醒。
她打开一看，是杜南烟发给她的桃花绽放的照片，应该是信号不好，刚刚才收到。
姜氤盯着那些桃花看了一会，默默收起手机。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杜南烟的体温没有退，反而烧得更高。
她的面颊都带起了不健康的潮红，呼吸短促而滚烫，神色极度不安，开始低声呓语一些听不清的话。
姜氤把她裹在怀里，给她喂了一口自己的血。
杜南烟在她怀里不安地颤动。
她低声喃喃：“不要……晴墨，不要这么对我……”
姜氤怀抱着她，轻轻摇晃，“我在这，萧晴墨不能伤害你。”
杜南烟发出泣音，“我好痛，它们咬我，吃我，好痛……”
姜氤低头轻轻贴一贴她滚烫的面颊，“不怕，有我在，让它们先吃我。”
杜南烟声音颤抖，不安地唤：“姜氤，姜氤……”
“我在，”姜氤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融入自己的骨血里，“我在这。”
杜南烟泣道：“姜氤，我是谁？”
“你是杜南烟，杜家的大小姐。”姜氤说。
杜南烟摇头不应，眉心紧蹙。
“今年22岁，是杜家前任家主杜恒的女儿，母亲……我不知道叫什么，现在f大的学生。”姜氤声线沙哑，因为长久没有饮水，每说一个字喉咙都有种干裂的痛，“喜欢吃火锅，喜欢看书，喜欢福利院的小朋友，喜欢美好的事物，心肠很好，非常善良，还会调酒……”
杜南烟只是不应，神色张皇，陷在姜氤无法知晓的噩梦里。
姜氤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觉得很难过，我如果是一个言者就好了，也许我就能看见你的痛苦，知道你到底是被什么困住的。”她环抱着杜南烟，像抱着自己最珍惜的珍宝。
“你是谁都不要紧，你想要自己是谁就是谁，”她像抱小孩一样轻轻摇晃着杜南烟，“我都陪着你，我都在你身边。”
“姜氤是你的，永远都是。”
“我长到18岁，拥有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爸妈只关心齐菲，齐菲从来没把我当过姐姐，萧晴墨曾经关心过我，但从知道她和齐菲的关系开始，都过去了……”姜氤嗓音低哑，几近哽咽，“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求你了，我什么都能给你，姜氤有的都是你的。”
杜南烟的眼角，终于缓缓滑下一颗泪。
姜氤低头，轻柔而珍重地，吮去了那颗泪。
“我当你答应了。”她哽咽着说，“不许食言。”
夜晚到来，天空升起双月。
一弯银白色的，是现实世界的投影；一弯却是血月，那是异世界的投影。
姜氤找了一棵树，带着杜南烟爬上去，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将杜南烟环护在怀里。
她不敢合眼，那些阴魂忌惮她的血脉暂时不敢靠近，但她担心如果自己疏忽，会给杜南烟带来危险。
杜南烟烧得浑浑噩噩，时不时陷入梦魇呓语之中，每到这种时候，姜氤就轻轻摇晃她，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杜南烟，南烟，小南……”
大多数杜南烟都没有反应。
只有喊“小南老师”的时候，杜南烟似乎有感觉。
姜氤沙哑地笑，过一会就喂她一口水，有时候也喂自己的血。
“小南老师，你就喜欢这个？这么喜欢占我便宜。”
小南老师不回答。
姜氤让她面朝自己趴在胸口或肩头，摇晃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晃一晃，病消散。”
“快醒醒吧小南老师，我想你了。”
--------------------
小南在昏沉中不承认自己是杜南烟，找不到自己了
这一章给我写哭了，一定要发出来给你们也哭哭
第62章 62
62
天色初明的时候, 杜南烟终于睁开眼睛。
她整整一夜都辗转挣扎在各种梦魇之中，意识沉沦之间找不到自己。
朦胧中偶尔能听见姜氤在和她说话，一声一声, 殷切而沙哑。
姜氤守了她一夜，这时候也只是浅眠状态，她刚一动, 姜氤立刻睁开眼睛。
她们的晨光微曦中安静地对视。
半晌，姜氤小心翼翼地贴了贴她的额头。
“烧退了。”她轻轻吁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来，取出矿泉水瓶拧开递给杜南烟。
瓶子里还有小半瓶水, 她们只剩这么多了，剩下的都被姜氤喂给杜南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