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孟惊鸿的胃突然抽了下。
——烤鱼的味道很香,火堆的温度对她来说也很诱人……
纠结半晌,孟惊鸿摁开车锁,推门下车。
听见动静,况野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
换衣服了。
藕白色风衣好似在她周身笼下一层薄雾。
朝他这边瞧了眼,姑娘像跟谁赌气一般,快步朝反方向走了。
眼看那个纤瘦的背影消失,况野眉心微皱,欲言又止。
算了。
这边半个人影都没有,应该不会有危险。
保不齐人家还觉得他才是最大的危险……
气音轻嗤,男人将火上的鱼翻面。
火光越烧越旺,鱼被烤得滋滋冒油。
单手抄进兜,况野出神般盯着火堆,眉头越锁越紧。
倏地,他将快烤好的鱼离火,一手抄过工具铲,两下就把火堆铲灭。
从车里拿出望远镜,男人长腿一跃,轻松跳上车前盖。
没人,不代表没别的。
荒山野岭,保不齐有狼出没。
她一手无寸铁的女孩子……
况野抬望远镜的手顿了下。
女孩子。
以前出任务,对方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无二分别——她们只是“任务”,是“目标”。
她也是他的目标。
可同时,他似乎很难忽视她是个女人……
吸了口气摒弃杂念,况野将望远镜架上鼻梁。
红外夜视高倍率,千里之外,尽收眼底。
很快,镜头便捕捉到一抹柔影。
——她在往湖边走。
起初是缓而轻地踱步,步伐逐渐加快。
越来越快。
轻盈的身姿仿佛在追赶什么,又好像……
在挣脱一个看不见的笼。
火光消失在背后,树桠也变成黑黢黢的魅影。
孟惊鸿摸出小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
那个男人刚才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沿着坡路缓慢下行,鞋底在土路上踩出白噪音,她忐忑的心逐渐安定。
又走了一会儿,无边黑夜忽然有了裂隙。
是月光。
准确说,是洒在水面上的月光。
清泠泠的月照在湖面上,月明如昼天如水。
孟惊鸿望着这轮月看了很久。
再明亮的月也是冷的,不会刺眼,可她还是看得眼睛都有点痛了。
吸了下鼻尖,女孩关掉手电筒,向水中的月色走去。
脚步不自觉放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奔跑起来。
——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旅途会变得荒唐……
一口气跑到湖边,孟惊鸿稍作喘-息,掏出单反相机架在一旁。
想要跳舞。
身体和情绪都急需一个出口。
想要在月色与水光之间,无声呼应这寂静的旷野……
夜风抚过树梢,女孩的清唱合上风吟:“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踩着节拍,孟惊鸿舞出第一步。
“咔哒——”
枯枝落地,飞鸟惊惶振翅。
立在车头的男人置若罔闻,手举望远镜一动不动。
镜头始终对准山脚下的湖——拉近,再近。
聚焦湖边的女孩。
她在跳舞。
荒野月下,她怡然自得。
拈花,提襟,斜腰,扬掌——母亲就是舞蹈家,况野对这些舞姿并不陌生。
但又不一样。
她跳得很不一样。
——舒展但破碎,婉柔又决绝。
像天鹅在濒死挽歌。
某个时刻,天鹅展翅般拉开双臂,翻身旋转起来。
身上的风衣飘然脱落。
一袭红色长裙勾勒女人曼妙至极的身形——前峰对鼓抖裙,后岭双圆撑锦幔。
细腰舞,一舞惊鸿。
望远镜一抖,况野指节猛地蜷了下。
第4章
吊腰,翻云里,元宝跳,倒踢紫金冠……
一连串高难度技巧组合,女孩舞得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脚背起身,纤细足弓撑起全身重量,她将舞姿定格在下腰——柔弱无骨的腰肢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天鹅颈也极尽延展,带动两瓣唇微张,仿佛在向月亮无声呻-吟……
endingpose定过三秒,女孩站直身,长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段即兴舞蹈她跳得举重若轻,实际消耗很大。
高倍望远镜下,况野看见她额角和鼻尖上都沁出细小汗珠,雪白皮肤也被一身香汗蒸成嫩粉。
——肌骨莹润,气血丰盈的漂亮。
伸手按了按后腰,她踱步到湖边,施施然蹲坐在水侧。
散开的裙摆就像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掬起一捧水,她先上脸颊贴了贴,又慢慢递到唇边。
渴坏了,喝得也有点急。
水珠从女孩莹润的唇间滴落,在胸前晕开两朵深红色小花。
她抬手轻轻摩挲,领口随之柔软塌陷,露出一小块胸口。
——这么白的皮肤,上面居然烙了一点小红痣,血一般刺眼。
胸口伴随呼吸高高起伏时,那颗小红痣也呼之欲出……
况野瞳孔骤缩,连忙撤开望远镜。
视野回归,周遭都寂静。
唯有男人喉结滚动发出声响。
掌心的热意迟迟不退,他不敢再看月下仙。
低头自嘲呵出一声,况野掂了掂手里的望远镜。
害人玩意儿。
放下乱人心神的镜头,他肉眼才眺回远处的湖光月色。
——一眼,目光倏尔定住。
况野脸色骤变。
-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孟惊鸿长长呼出一口气。
身上只剩一件无袖舞裙,她却不觉得冷了。
身体已经完全温暖舒展开来,心也是。
——这是落选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最为明朗的一次。
舞蹈是她的伤口,也是解药。
轻轻抖擞大红裙摆,孟惊鸿不自觉弯唇——穿着爵士舞裙跳古典舞,放平时又该被说“不成体统”了。
但是管他呢。
去他的体统。
去他的没有清冷感。
没有观众的旷野,她就要舞得自在……
走到湖边伸手碰了碰水面,孟惊鸿忍不住“嘶”了下。
好凉。
冰冷湖水沾上嘴唇时,她莫名又想起男人抄着兜在火边烤鱼的场景。
露营,生火,捕食,修车……再加上那一身敏捷又强悍的力量,生存能力直接拉满。
别说在这山上过一夜,就算他俩漂到什么荒岛上,这个男人估计也能原地造个房子出来。
不是,等等——
她为什么会想到和他去荒岛啊??
摇摇头甩掉脑中荒唐臆念,孟惊鸿起身捡起地上的风衣。
正要收拾相机,湖边忽然响起细微水声。
应该是鱼吧。孟惊鸿没在在意,拿起地上的支架。
“噗通”一声再次响起,比刚才动静大很多。
孟惊鸿立刻直起身,警觉打量四周。
目光最后定在一片黑黢黢的草丛里。
窸窣沙沙声响起时,恐惧无形地爬上她后背。
不会有蛇吧。
这边在山里,可能还会有野狗甚至狼……
看清草丛里的黑影后,孟惊鸿后背一凉,不寒而栗。
——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深夜荒郊,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异性,远比野兽猛禽还要可怕。
他看起来邋遢而破败,面目和头发都污糟成一团,手上燃烧的烟头却格外刺眼,像某种动物暗中觊觎的眼。
隔着半面湖的距离,孟惊鸿似乎已经闻到他身上的烟臭气……
她忽然想到下午下高速后在路边碰见的那一群男的。
不确实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其中一个,可他和那伙人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不,这眼神比白天时还要赤-裸,恐怖……
孟惊鸿嘴唇都在抖:“你……从哪儿过来的?”
“……”
男人不做声,靠近她的步子比刚才快了些。
孟惊鸿后退两步,语调都变了:“……你干什么?”
他依旧不说话,一双眼睛只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
孟惊鸿咽了下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男的不是听不见,而是压根不屑跟她讲话——就像屠夫宰杀猎物前,是不会跟猎物招呼解释的。
猎物的哀嚎也不会让他停手……
孟惊鸿打了个寒噤,转身就跑。
又沉又快的脚步立即追过来。
没几步就追上她。
“救——”
孟惊鸿的呼救还没喊出口就从后面被抓住肩膀,她惊恐又无力。
——就算喊了,又有谁能听见呢。
眼前倏尔浮现出男人向她递送车钥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