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先送这个。”云崇青很懂事,摘下早备好的小锦囊,取出一只小金锭子,这是他抓周礼上抓的。“有劳您跑一趟。”
  今日碰着趣事了,中年男子不客道地接了小金锭子,退回门口,朝里叫到:“李三,来事儿了,把这送去内院,让方嬷嬷交给常汐嬷嬷。”
  “好嘞。”
  东西送进门了,云崇青松了口气。中年男子靠着门,双手抱臂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崇青。”
  “几岁了?”
  “快八岁了。”
  那就是七岁多,比他家八小姐大一岁。中年男子不再问话:“耐心等着。”
  “多谢您。”
  男子笑着摇摇首,把刚得的小金锭子拿出来:“是这东西好使。”
  不过一刻,长条盒被退了回来。云崇青似料到了一样,又把方木盒子奉上:“温三夫人见了盒中的东西,应会见小子。”江老大夫行事一向靠谱,说了若温三夫人有心,便会应承爹求的事,那定不是胡说。
  “行,再帮你跑一趟。”
  主院温朗氏在摆弄着象棋,没想到才一会的工夫,又有一只盒子送来:“这回是什么,灵芝吗?”
  “是本药典。”常汐把药典奉到主子手边:“门房的人传了话,说送礼的是个小童,还讲您看过药典会见他。”
  “是吗?”温朗氏放下車,接过药典,翻开见字,双目一敛。江陈,字不朗。用力吞咽了口,喉间发痒,颤着手连翻数页。这字体她太熟悉了,母亲最喜的瘦金体。
  “把人请进来。你亲自去咳咳…”
  “是。”
  云崇青到时,温朗氏已恢复平静,在专注地看着药典。
  “夫人,奴婢把童儿请来了。”常汐还是头次见这般大的小儿上门给人送礼。
  温朗氏抬首,面上温婉,见童儿要行礼,抬手打住:“不用了。”合上药典,轻放在座席边,眼回到刚摆的棋局上。“会下棋吗?”
  “小子略懂。”前生他未离开小山村时,时常陪老村长下。今生也懂,只下的少。他爹会悔棋。
  “坐。”温朗氏抬首作请。云崇青拱手:“小子多谢温夫人宽容。”
  “先别谢,送礼都是有所求的。我暂时还不知你求什么,我又能不能帮你达成所求?”
  “温夫人能见小子,已是小子大运。至于所求,小子亦不强求。”云崇青来到矮几席边,盘腿落座。
  “不强求好。”温朗氏示意童儿先走:“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姓云,名崇青。”云崇青动“车”。
  “云崇青,好名字。”温朗氏走“马”:“邵家小姐妹身边的那个漂亮姑娘,跟你长得很像。”
  “她是从芊,小子的姐姐。”
  又轮到云崇青了,观棋局,不见杀机,开始安排小兵过河。温朗氏走炮:“你是良籍?”
  “是,小子一家都是良籍。前凌朝末帝时脱的贱籍。”
  一说凌朝末帝,温朗氏便知云家为何能脱籍了,见他又挪“兵”,不由弯唇:“你一个人来的?”
  “小子父亲在西边拐口大榕树下站着。”
  “你倒是实诚,不怕我使坏?”温朗氏见他已有一小兵过河了,动马到炮前。
  云崇青拿走车:“这里受佛光普照。”转脸看向榻,榻上放着件粉色小斗篷。榻脚下摆着一双小绣花鞋,它们的主人应在里间睡觉。
  没错过云崇青的眼神,温朗氏思及昨日邵家老太太对云从芊的介绍,心里有底了:“你们父子怎么寻来的?”邵家可不会告诉他们。
  “昨日在前楼大街,小子听到夫人的咳声了。”云崇青走兵。
  “咳声?”
  “三月前,小子一家北上出游,在咸和洲的长洲上见过满河的花灯。无意间小子扶了一盏,窥得千盏花灯所求。震撼之余又极心苦,恰小子正犹豫手中最后一盏花灯求什么。”
  温朗氏眼里更是柔和,只嘴中更苦:“你求了什么?”
  “放花灯之人,所求所愿皆顺遂。”云崇青走棋:“两月前,我一家冒雨赶早上拾月庵,想抢头香。”
  “没抢到。”温朗氏笑了。
  “是,不过小子姐姐求的签文很好。”
  常汐把小小姐喝的牛乳茶匀了一盏出来,送到矮几边:“糖还没加,小哥儿照着自个口味加。”
  “谢谢您。”云崇青接着前话说:“在去厢房时,路过落尘小居,小子听到重咳。”
  “那听到树芽儿言语了吗?”
  “听到了,与咸和洲看千盏花灯祈愿时一样的心境。小子望树芽儿能迎阳而生,不惧风雨,茁壮成长。”
  室内沉静一刻,温朗氏吃了一車一炮一马,可对面小儿仍不急不慢,趁隙布兵。她由着他:“你知道我会去邵府?”
  “是,是我告诉我爹咸和洲千盏花灯是在留您。”
  車杀到帅门,温朗氏抬眼:“你为树芽儿求了两回,我回你一愿。你求什么?”
  云崇青拿兵横走,围堵“将”门:“小子姐姐性资敏慧,品貌端正,堪得淑女。求温夫人为小子姐姐择一良婿,不求对方富贵闻达,只望其品格良好。”
  虽已有猜测,但听闻后温朗氏还是有些意外:“你姐姐颜色佳,有邵氏,他日必定入高门后院。此于你,会是极大助益。”目光落在要杀将的双“兵”上,心里百转。
  云崇青起身拱礼,铿锵道:“男儿当自强。”
  沉凝十数息,温朗氏问:“你刚一直在养兵。”
  眼睫一颤,云崇青答:“养兵强将,亦能擒王。”
  养兵?她最近一直困顿在愈舒那门亲事上,今日一盘棋点醒了她。既知自己一死,愈舒没了牵绊,温氏日后难以拿捏她,那诚黔伯府那门亲事便悬了。既悬了,那为何不干脆做“死”这门亲,置之死地而后生?
  嘴角慢慢扬起,她抬眼看向对面还拱着礼的小儿:“读五经了吗?”
  “在读。”
  “想考科举?”
  “是。”
  温朗氏点点头,拿了面前围将的两只小兵把玩:“你求的,我允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2章
  听清这六字,云崇青微愣后弯唇,脸上的肃穆立时消散,忙深鞠:“多谢温夫人。夫人之恩,小子没齿难忘,日后若得机会必定涌泉相报。”虽之前说长洲、拾月庵是有私心,但他为树芽儿两求确发自内心。
  明知他姐处境,温三夫人还愿插手管了,于他们家就是大恩。
  温朗氏指腹捻着棋子上的“兵”:“好,起吧。”
  直起身,云崇青还没忘自己为何能进这屋:“两月前我父便日日求上和春堂,想求江老大夫能割舍珍藏的老参精…”
  这小子她喜欢。温朗氏垂眼看棋,已经思虑起之后作为了。
  “邵家两位嬷嬷走了,我父再去和春堂,江老大夫就问了我父求老参精要献予谁?得知是您,便晓邵家请他是为您诊病,跟着就允了。药典是老大夫连着老参精一并给的。”
  说完事,云崇青又点出:“江老大夫已是耄耋之年,早在十年前他就不外诊了。”
  温朗氏明白话了:“一会回去,就寻个由头把你姐姐从邵府接回。”
  “正有此打算。”
  “试试我这的牛乳茶,树芽儿很喜欢。”
  喝完了牛乳,云崇青就不打搅了。常汐嬷嬷亲送他到门口,看他告辞后飞奔向西头拐口大榕树,不禁露笑。小脸板得再生硬,可到底是个孩子。侧首冷瞪张胜,见他还笑,不由骂了一句。
  “没皮没脸的,娃子袋里的铜子你也抠。”
  守门的中年男子把小金锭子拿出:“嬷嬷,这可不是铜子。别瞧娃子年纪小,心里头明白着呢。就凭这份通透,以后铁定的出息人儿。”
  那头云禾已冲出大榕树下,一把抱起儿子:“没事吧?”去了过半个时辰还不见出来,都快急死他了。若非怕引不喜,他早去庄子门口蹲着了。
  “没事,爹快放我下来。”云崇青屁股往下赖:“温三夫人允了,我们赶紧回城。”
  听这话是成了?云禾惊喜抱儿子更紧,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大榕树下。见亲爹如此,云崇青也不出声,让他慢慢回味。隔了十来息,云禾回过神,大掌去摸儿子背着的包袱:“这里什么?”
  “老参精,温三夫人没收,让您把它还给江老大夫。说这是吊命的宝贝,该用来救人,给她纯属白瞎,她也不缺。”云崇青从内心里敬重庄子里那位。虽然其身体已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但心境上却仍保有明朗。
  云禾男人泪都渗出来了:“真是好人啊!”放下儿子,牵着走,“我们回城。”
  “爹,您同手同脚了。”
  “没有。”
  “您再看看。”
  “爹高兴,两腿都软绵了。哈哈…儿咂,你姐快有婆家了。她嫁了,以后咱跟她婆家是亲家…是亲家。爹真高兴呜…”云禾手捂上眼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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