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
电话挂断了。
这头,友爱部党员汗流浃背地离开电话亭,那头,乔纳森放下听筒,看向面前站得笔直的萨摩。
“单无绮回来的那个晚上,你明明就在外城,为什么不把笔记的事汇报给我?”乔纳森责问道。
萨摩垂头不语。
“我知道,你还当单无绮是你的老师,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是一个异种了,虽然保留了人类的意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是人类,不是我们的同胞。”
见萨摩的态度丝毫没有松动,乔纳森好言相劝,“更何况,她在团结部,你在友爱部,你们已经没有共事的可能了——放下你的那些念想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最要紧的事。”
“您口中的本职工作,就是搞分裂、谋私利吗?”萨摩突然问。
萨摩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但乔纳森还是听到了。
“放肆!”乔纳森瞪了一下眼睛,“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上司说话的吗?”
“洗脑、审讯、拷问,所谓的本职工作,竟然就是这个。”萨摩道,“但三年前,友爱部不是这样的。”
“我们的本职工作,是维持公民对基地的信任,而非成为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暴力机关。”面对乔纳森愤怒的瞪视,萨摩抬起眼睛,冷厉地直视了回去,“但自您上任以来,友爱部不再是基地的坚盾,而是刺向同胞的毒匕。”
乔纳森闭上眼。
片刻后,乔纳森收敛了一切怒容。
他笑眯眯地盯着萨摩:“你似乎对我很不满啊?”
萨摩看着乔纳森,没有说话。
利益场上无中立。
不否认就是默认。
不反对就是同意。
“你对我不满意,我理解,因为你是一个高洁的人。”乔纳森把“高洁”一词咬得很重,“我是你的上司,你的领导,你有这份高洁的追求,我当然愿意支持——既然如此,这里刚好有一个工作,就由你来负责吧。”
“什么工作?”萨摩问。
“单无绮打算竞选调查司司长,当然,那个司室如今只有不到十个人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内部竞争,只是走个流程。”乔纳森道,“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单无绮需要三张核心党员的同意票,才能获得竞选资格。”
萨摩垂眸不语。
“据我所知,单无绮已经拉到了两张选票,一张来自阎银华,一张来自她的兄长,梅·亚历克谢。”
乔纳森含笑看着萨摩,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如果她的第三张同意票,还是来自团结部内部,这对她的发展很不好啊,毕竟,这和拉帮结派有什么区别呢?”
萨摩冷冷地盯着乔纳森。
“所以,单无绮的第三票,最好由你来投。”乔纳森双手交叠在下巴处,“去看看你曾经的师父吧,好歹师徒一场,她会体谅你的苦心的。”
第36章 伊甸
尤娜披着制服,抓着一份文件,脚步踩得震天响。
阮禾白着脸拉扯尤娜:“你别闹,你可千万别闹……”
“什么闹不闹的?我早就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了,今天我必须讨一个说法!”尤娜甩开阮禾,噔噔地穿过走廊,将部长办公室的门一把推开。
尤娜高举着文件,看也不看里面,大声问道:“有人吗?”
阎银华正在接待客人。
阎银华戴着一顶红色假发,坐在沙发上,和站在跟前的萨摩严肃地聊着什么。
尤娜破门而入时,二人齐齐偏过头,两双眼睛安静地看着尤娜。
尤娜愣了一下。
她浑身的尖刺一瞬间收敛,像只泄了气的河豚,讪讪地放下高举的文件。
她轻声道:“阎老,您……”
“你的事我知道了。”阎银华安抚萨摩,用眼神示意萨摩离开。
萨摩点头。
他向阎银华行了个军礼,又转过身,向呆立的尤娜颔首示意,而后绕过尤娜,从门口离开。
萨摩和追上来的阮禾擦肩而过。
阮禾一看到萨摩出来,就知道尤娜坏了事。
阮禾站在尤娜身后,瞄了眼办公室,一句话也不敢说。
阎银华叹了口气,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叹了第二口气,这才勉强缓过气似的,抬手招呼门口的二人进来。
尤娜抱着文件走在前面。
阮禾紧跟其后,关上了门。
尤娜性子倔强,天不怕地不怕。
见阎银华没有当场发作,她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把怀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您看。”尤娜既生气又委屈,“总部为什么打回我的申请?我的贡献值,明明已经可以晋升核心党员了。”
阮禾悄悄扯尤娜的衣服。
尤娜瞪了阮禾一眼:“劝什么劝?你当年被顶替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会儿我竟然也遇上了!”
阎银华含笑看着尤娜:“这件事,单无绮知道吗?”
“这是我的事,与她何干?”尤娜道。
阎银华了然一笑。
文件上盖着一个硕大的红戳,印着“驳回”二字。
阎银华的大拇指,用力摁在了鲜艳的红戳上。
“你的申请被打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这一次你就这么着急?”阎银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尤娜,全然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你是想帮无绮投出竞选的第三票吧?”
尤娜抿嘴不语。
阎银华温和地看着尤娜,脑海中回响着萨摩刚才的话。
“三年里,乔纳森的势力已经结成朋党,除了你和梅,竟然没有第三个人敢投出选票。”那时的萨摩道,“他要我投出这第三票,让单无绮的履历涂上友爱部的色彩。”
阎银华看着萨摩:“那你的打算呢?”
萨摩摇头。
阎银华理解萨摩的难处。
但阎银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尤娜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现在,阎银华看着陷入沉默的尤娜,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后辈的包容。
“你已经默认,单无绮会成为你的上司了,对吗?”阎银华引导性地问。
阎银华仿佛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在他大海一样包容的气度下,尤娜浑身的火气逐渐收敛。
尤娜点点头。
“阮禾,你呢?”
“单姐很好。”阮禾道,“我们都觉得单姐很好。”
“你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阎银华笑呵呵地看着尤娜,“回去吧,你的申请书会通过的,但不是现在。而且,你可别小瞧了单无绮,虽然她失去了记忆,但她一定有办法度过这一关。”
尤娜皱眉。
阎银华摆摆手:“我的话都不管用了?回去等她的好消息吧。”
“她有别的办法?”尤娜道,“但她才回来了半个月。”
“她既然有资格当你的上司,自然有本事解决这个困难。”阎银华笑起来,“你们就等她的好消息吧。”
……
单无绮新奇地转圈,低头看着身上的白大褂。
“研究所的制服是旧人类的遗产,防菌、防尘、防辐射。”蓝心环着手臂歪着头,“你可是冷血冷面的单副官,如今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是让其他人看到,指不定惊掉下巴。”
单无绮严肃地抬头:“我失忆了。”
“我知道你失忆了。”蓝心盯着单无绮,看着她把剑徽和铁勋章别在心口,“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却也神交已久——我的师父常常向我提起你,在他的嘴里,你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基地的年轻人,没一个比得上你。”
单无绮别徽章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你的师父是谁?”
“柳法·波波夫,曾经的共荣部研究员,你的挚友之一。”蓝心道,“当然,挚友这件事,是他单方面宣称的,而且你已经失忆了,这份虚无缥缈的友情就更加无从考证。”
柳法·波波夫。
阮禾的父亲,阮真莎的丈夫,共荣部前核心党员,蜂群意识的重启者。
单无绮看着蓝心。
蓝心是否知道,柳法·波波夫已经死了?
蓝心仿佛一朵蓝冰雕琢的花朵,漂亮而冰冷。
她的一言一行,带着科研工作者特有的理性,和人相处时,她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地位,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这份理性会被某些人解读为傲慢。
但几次书信往来后,单无绮明白,蓝心是个面冷心热的直性子。
单无绮直话直说:“我今天找你,其实有两件事。”
蓝心挑眉:“你说。”
“第一件,就是看看那本笔记的破译进度,以及它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单无绮观察蓝心的脸色,把剩下的话吐了出来,“第二件事,就是请你投我一票。”
“共荣部不是动物园,不过,你是笔记的提供者,所以可以破例。”蓝心毫不拖泥带水,“至于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