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务,友爱部只有洗脑和拷问。”萨摩的手掌撑出一道门缝,碧绿的眼睛半掩在帽檐下,神色竟然有几分像梅,“我该用什么事找你?”
萨摩的眼神很认真。
他在发问,他在求解。
单无绮看着萨摩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梅的话。
——你喜欢过萨摩。
——一开始,你并没有非他不可的意思,他也迟迟没有开窍,但现在不一样了。
但是,也许回忆才是关系的载体,到目前为止,单无绮对萨摩没有生出任何感觉。
既没有爱,也没有恨。
何况,连当下的事都是一团乱麻,单无绮更没有精力,去追寻埋葬在过去的人与事。
单无绮用力关门。
萨摩更用力地抵住门,隔着一道门缝,用帽檐下的绿眼睛凝视着单无绮。
哑巴犟狗。
单无绮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形容词。
她闭了闭眼,含糊道:“以后再说。”
萨摩沉默。
他抽出抵住门板的手,朝单无绮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单无绮转过身,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野人,不,已经擦干净脸的艾森揶揄一笑。
他吹出一声幽长的口哨。
“吁~”
单无绮:“……”
单无绮的拳头硬了。
“单无绮,你和萨摩是什么关系?”尤娜闷声闷气地问。
黑裙少女的表情犹豫又纠结,像是在两种抉择间摇摆不定。
单无绮无奈道:“我也想知道。”
尤娜抬起微垂的脸,诧异地“啊”了一声。
“我忘了很多事,而你提出的问题,我问过萨摩不下三遍,但他不愿意回答我。”单无绮耸耸肩,“所以抱歉喽,你的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
艾森斩钉截铁:“你们两个,绝对有过一腿!”
单无绮、尤娜:“……”
尤娜咬牙道:“为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艾森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尤娜,视线往单无绮那边飘了一下,最终没敢直视单无绮。
他唉声叹气:“你们两个榆木疙瘩,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我也这么觉得。”阮禾竟然也在帮腔。
她抱着维沙尔,柔美的脸蛋在烛光中十分朦胧:“单姐,萨摩司长喜欢你。”
“为什么?”单无绮追问。
“感觉。”阮禾答。
“什么感觉?”尤娜继续追问。
“就是那种感觉。”艾森答。
单无绮:“……”
单无绮和尤娜对视,阮禾和艾森对视。
小小的值岗室分成了两半。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彼此鸡同鸭讲,完全无法交流。
庄修文咳嗽一声。
几人聊天时,庄修文拈着笔记某页,很久没有翻动。
见室内气氛陷入僵滞,庄修文主动站出来,道:“我们该去阮禾家了。”
“可惜了。”艾森感慨道。
“什么可惜了?”单无绮问道。
艾森闭麦了。
艾森没有去处,他在外城的房子早就被拆除了。
而且,身为从墙外回来的逃民,现在的他,按理应该在友爱部稽查司接受盘查。
单无绮想起了铁平康。
他是稽查司驻扎外城的党员。
“我送你去稽查司。”单无绮拉起艾森往外走。
艾森当机立断抱住了单无绮的大腿。
“别!不要送我去条子那儿!”
“老铁人很好的。”
“再好也不要啊!”
“艾森,你忘了蓝心同志的话吗?”阮禾轻声细语地提醒。
艾森的反抗一瞬间停止了。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安静几秒后,他抹了把脸,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赴死的决然:“单副官,我们……”
咚咚咚。
值岗室的门敲响了。
这间值岗室本来属于纳什·希尔德克劳特,但不知何时起,他安静地缩在角落里,仿佛一个发霉的小蘑菇。
听到敲门声后,纳什吐出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铁平康顶着寸头,穿着睡衣,沉默地站在门后。
铁平康的身后,萨摩的枪抵着他的腰窝。
“夜安,各位。”铁平康的模样,一看就是从被窝里强行薅起来的,“应萨摩司长的要求,我来加班了。”
“加班”一词,重音。
屋内众人:“……”
第23章 铁勋章
临走前,艾森苦苦挣扎。
“大人。”艾森哀戚地问,“我会死吗?”
铁平康:“……”
铁平康:“一些简单的审问而已。你好好配合,我今晚还能睡个整觉。”
艾森被铁平康带走了。
萨摩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尤娜气得细眉倒竖:“你怎么还不走?”
“拜托了,让他暂时跟着我们吧。”单无绮对尤娜讨好地笑,“我会看着他的。”
单无绮的直觉告诉她,如果把萨摩赶出去,他还会想办法回来。
尤娜勉强被捋顺了毛。
她站在单无绮身后,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萨摩,俨然把萨摩当成了头号敌人。
“不许留下来过夜!”尤娜道,“也不许进阮禾家!”
萨摩拉低帽檐,没有说话。
夜色中,几人向纳什告别。
阮禾的力气不够大,起身时,安多尼接过维沙尔,熟练地调整姿势,把维沙尔和佩特拉一同抱在怀里。
萨摩不远不近地缀在队尾。
单无绮注意到,当萨摩离开时,他从衣袋中摸出两张钱,悄悄压在了水杯下。
单无绮落后几步,和萨摩并行。
“那是什么?”单无绮指了指萨摩的衣袋。
“信用券。”萨摩说着,把衣袋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
单无绮的眼神一下子定住了。
那是猫看到鱼一般的,兴致盎然的眼神。
萨摩将那沓钱一张张点开。
他边点边说:“信用券是基地的流通货币,面额有一,五,十,二十,五十,一百。”
见单无绮仍然没有移开目光,萨摩顿了一下,将点了一半的信用券,塞到单无绮手心里。
单无绮推了推:“这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萨摩道。
萨摩还在思考如何说服单无绮。
但下一秒,单无绮收回了推辞的动作,把那沓钱牢牢护在心口。
“你是个好人。”单无绮真情实意地道。
萨摩:“……”
萨摩咳嗽一声。
“外城中,阮女士是为数不多的授佩铁勋章的人。”萨摩开启了另一个话题,犹如临阵逃脱,“三百多年里,基地一共只发放了十三枚铁勋章。”
单无绮摸着热乎乎的钱,上面残留着萨摩的体温。
她觉得现在的萨摩,怎么看怎么顺眼。
“铁勋章?”单无绮问道,“那是什么?”
“它是基地的最高荣誉,用于表彰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公民。”萨摩的目光扫过单无绮的脸,“你曾经也有一块。”
单无绮已经习惯萨摩的聊天方式了。
她笑问:“那枚铁勋章呢?”
“……你带走了。”萨摩没有直说“流放”一词。
见单无绮神色有异,他停下脚步,微微蹙眉:“它不在你身上吗?”
单无绮回忆片刻。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把铁勋章藏起来了。”萨摩低声道,“原来,你把它弄丢了。”
萨摩的语气有点失魂落魄。
单无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第一次觉得,失忆是一件残忍的事。
她忘记了一切,轻盈无比,但萨摩背负沉重的过去,一个人梳理着两个人的心事。
手里的钱一瞬间变得有点烫手。
单无绮低下头,把那沓钱点了一遍。
她的本意,是想回赠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
但萨摩看着她的动作,产生了一些误解。
“我还有钱。”萨摩道,“回头拿给你。”
“不,不是。”单无绮有点结巴,面对这种纤细的事,她一向笨嘴拙舌,“我不要你的钱。”
“你想要什么?”
单无绮慌不择词:“我什么也不要!”
完啦!
单无绮绝望地闭眼。
萨摩定定地盯着单无绮。
单无绮心虚地埋下头。
萨摩突然叹了口气。
他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你还是那副样子。”
单无绮抬起头:“什么?”
“你没有错,但你总是感到抱歉。”萨摩咽下了一个称呼,一个绝对不适合重新提起的称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无关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而是你本身就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