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褚宴被捆仙绳勒在地上,又有几滴混着灿金的血滴落。
  宋汝瓷依旧看着他。
  听完这些往事,霜蓝色的眼眸里那层讶色淡了,又恢复秉性里的温和柔软,褚宴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总有人绕着司星郎打转。
  这双眼睛让人觉得安全,想要亲近,只是看着心里便宁静稳当。
  褚宴还是很喜欢宋汝瓷,很想学着凡人那样,和宋汝瓷成婚、成家,这种念头鲜明得无以复加,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要回去坐三万年的牢。
  还是不要牵累宋汝瓷,褚宴看了看天色,发现天又晚了,就试着问:“今晚能亲了吗?”
  “前面的错我都改了。”褚宴哄规行矩止的星官大人,“再亲一下,好不好?我把敢乱看的人和神仙的眼睛都弄瞎。”
  商云深:“……”
  商云深识趣地闭紧眼睛,为免牵累无辜,又自己裁了块袖子把眼睛蒙上。
  捆仙绳只捆仙、不捆人,宋汝瓷的行动不受限制,来去自由,他静静望着被捆缚四肢强迫跪在地上的褚宴,也走过去,屈膝跪坐在地上。
  这样的姿势就未免太过端肃正式了。
  褚宴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柔软的双手轻轻捧起脸颊,做这种事对生性恪守礼数的星官还是太难了,宋汝瓷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于是只有一片叫人心头悸颤的凉润,靠上来,一动不动贴着。
  浓长翦密的睫毛紧紧闭着,宋汝瓷的呼吸很急促,睫尖颤动得像鸟儿振翅欲飞,褚宴被捆着没法抱他,这带来更令人紧张的不安。
  但还有在不安之上的东西。
  褚宴尝到凉涩咸苦的水汽,情绪瞬间变化,骤然急躁起来,他急迫地想要稍稍挪开,看清宋汝瓷怎么哭了,怎么不高兴,受了什么欺负,是不是哪里疼、哪里难受……可清瘦的手臂却只是仿佛要把力气用尽似的紧紧抱着他。
  这简直要急死凶星,被捆着就没法抱住宋汝瓷,没法加深这个吻,没法好好地哄司星郎不哭。
  司星郎又哪里会亲人,这样贴着他生疏地磨蹭,清瘦胸肩微微颤动,不肯说话,睫毛里渗出大颗水珠。
  褚宴有点想把九重天也掀了。
  把月亮吃了,就没人顾得上管什么凶星不凶星了吧?
  过去都不在乎被捉、捉了再跑的天狼凶星,这一次是真的在盘算不计后果反了这破天,满是血煞的戾气几乎要冲破这九霄天所谓至宝的“山河社稷图”,头发却全无防备地忽然一痛。
  褚宴恢复心神,眼底血色褪尽。
  那一缕头发被司星郎用力握在手里,指节泛红,指尖微微发白。
  宋汝瓷垂着湿透的睫毛,额头抵着他的,轻声说:“昨晚没亲。”
  褚宴当然知道昨晚没亲。
  但这种时候,哪怕是一身血煞的凶星也知道,“昨晚你生气了,不给亲”这种话是决不能说出口的。
  褚宴轻声应着,把头发给宋汝瓷随便拽,他试着轻轻分开微抿的双唇,碰一碰冰凉的舌尖,再轻轻舐过上颚和口腔,这些地方都敏感异常,清瘦身影不住发抖,红晕漫过耳廓渗进衣领。
  浓深睫毛紧紧闭着,却不躲也不后退,宋汝瓷裁断了褚宴那一缕头发,和自己的系好成结,放在褚宴手里。
  褚宴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但下意识攥紧,又忍不住心疼:“怎么忽然剪头发?”
  他不舍得宋汝瓷伤任何地方。
  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头发弄断?
  宋汝瓷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定定看着他,轻声问:“你要去多久?”
  褚宴愣了愣。
  “三万年”可能也不是个好答案。
  褚宴说:“三天。”
  “好。”宋汝瓷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等你三年。”
  宋汝瓷垂着睫毛,司星郎哪会说这种话,全是尽力跟话本里学的,薄薄的指尖几乎捻到出血,睫尖颤动不停:“你不回来亲我,我就要写休书了。”
  第103章 走不动了
  褚宴怔住。
  他攥着那一缕打结的头发, 后知后觉,猝然醒悟,捆仙绳却也猛地收紧, 深深勒入皮肉。
  血光猝然冲天。
  牛犊哀鸣凄苦, 清越震耳,山河社稷图外, 青牛骤然暴躁起来, 不住挣扎,几乎将那牵绳的道童顶翻。
  道童神色也微微变了, 匆忙捻诀召唤法宝。
  山河社稷图卷起,天地变色。这是上古大神创世用的顶级法器, 暗含天道大千玄妙无穷, 凶星被困在其中, 再加上一道捆仙绳, 无论如何挣扎皆不可能挣得脱。
  “宋先生!”
  商云深化纵地金光, 去接住被甩出图的宋汝瓷:“留步, 拦不住的。”
  神仙要做事, 凡人哪里能拦阻。
  商云深还想再说什么, 搀住宋汝瓷的半边手臂,看见已被咬破的唇角溢出那一线殷红血色, 怔了怔。
  宋汝瓷并没什么特殊的神情。
  在发觉情形突变那一刻, 这位人间星官就冷静到可怕,没做出任何激化事态的举动。如今也只是站在嶙峋碎石间, 微仰着头,望向那一片青云。
  眉心淡金流转,那种仿佛总是好脾气的、随和柔软的神情消失了。
  春江水封冻,霜色弥漫, 覆上一层叫人胆寒的锋利薄冰。
  道童站在青云端,手里牵着施了定身法的青牛,怀里抱着那幅图,低头望向云下那道身影,想起这人间星官对着“寒酸农户”温润关切的神情,再看此时这双冰冷的眼睛,心头没来由地慌了慌,把仙诀念诵得更快。
  ……
  青云逃也似的匆匆消失在天际。
  商云深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捞起地上哀鸣不断的小牛犊,掸了两下小牛脑袋上的软毛,拍净附着的尘埃灰土。
  “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商云深对宋汝瓷说:“他们就是要抓凶星,就算你不来这一趟,他还是要被捉走的。”
  ——不如说,恰恰是因为有宋汝瓷在,凶星的杀气没那么重,行事也有忌惮收敛,才让事情有了转圜余地。
  商云深看着这道清瘦人影,宋汝瓷微垂着脖颈,很安静,睫毛缓缓眨了下,无声闭合。
  再睁开时,已经敛去了那一片凛冽冰色。
  宋汝瓷垂眸,朝他拱手温声道谢,仿佛又变回那个斯文温润的人间星官:“仙长有何贵干?”
  商云深顿了下,扯扯嘴角,暗地里叹息:“走罢,我先送你回去,路上细说。”
  “我也不是什么仙长。”商云深说:“一介散修,混混日子,雪襟星官唤我药檀就是了。”
  系统听这个名字耳熟,火速翻设定,恍然大悟:「是他!」
  药檀这名字实在很仙风道骨,像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隐世仙人,系统一直没能对上,没想到居然就是商云深:「他是药谷的人,上一任老谷主的小儿子,和宋家百年前的星官有点交情……」
  或许不止是“有点交情”。
  宋氏那一任星官,同样天赋不俗,未满三十岁便玉化为星偶,在祭坛上受香火供奉,一动不动跪坐了百年。
  商云深被逐出药谷,就是因为大逆不道,大半夜跑去给一尊玉像扎针、喂药,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捉拿的时候硬是要给玉像灌酒,玉像哪里会张口,流淌的酒浆彻底淹了那一大片星图。
  闯了这么大的祸,哪怕只是人间的世俗王朝,也总要有个交代。
  商云深就这么离开了药谷,改名换姓拜进天衍宗。
  他天赋不错,一路随波逐流修了个散仙,弹指须臾百年,身边那些旧人都老的老、死的死……无聊至极。
  于是商云深卖了洞府出来云游。
  「他是来给宋厌做师父的。」
  知道宋汝瓷心里难过,系统小心翼翼避开有关褚宴的事,生怕引得他更不好受,尽力转开话题:「药檀是主角的金手指。」
  有了金手指引导,宋厌就会慢慢进入自己的主剧情线。
  他们就能好好地等,等三年——系统已经打好滞留报告了。
  系统悄悄告诉宋汝瓷:「商云深有他的目的,想借宋厌再进一次你们家的祭坛,但严格来说,这事对宋厌也没有坏处。」
  药檀是幼年主角的第一个金手指。
  在原本的剧情里,宋雪襟死于刺客的袭杀,幼年主角逃入山林,高烧昏迷,手里还死死攥着宋雪襟最后塞给他的家主令。
  ——就是这块玉牌吸引了路过的药檀。
  药檀捡了快死的宋厌,灌药治伤,渡入仙力,将人救活。
  他教了宋厌练气、筑基,又教了不少对战时的损办法……虽然相当招人恨,但效果拔群,前期宋厌在天衍山上被人欺负,全靠这些暴起反抗。
  在好师父的教导下,主角小小年纪就学会打不过就往人眼睛上撒药粉了。
  “你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是不是?”商云深看得出,锲而不舍跟在宋汝瓷身后,他只是要再进一次宋氏祭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来找宋氏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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