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慢慢在那些冰冷修复液里蜷缩起来的博士睡着了。
  有什么温柔到像小猫爪垫的程序,在暴乱的代码洪流里,一遍又一遍重复:“我很厉害,别怕。”
  ……
  需要更多的外接设备。
  设备。
  宋汝瓷尝试扶着其他地方起身,按照记忆寻找接口,先不说不成功,光是动弹了下,就陷进更深的洁白蛇蜕里。
  盘踞在毛线城堡的白蛇砰地消失。
  重新出现的,又是那个曾经来杂货店给幼崽要吃的、推销毛线围巾和绒毛球钥匙链的流动商贩——记忆碎片似乎只剩下这些。
  宋汝瓷抬头,琥珀色蜜的眼睛轻轻眨了下,就被戴着白手套的手托着脊背,和尾巴一起拢着,小心到极点地轻轻抱住。
  常年裹着优雅白西装,苍白冰冷的欺诈师,连喘气还和眨眼都在骗人,这会儿却跪在地上试图抱好一小团猫。
  ……撕开最后一道毛线墙,带着系统凶狠杀进来的狼王也沉默着停下脚步。
  因为那个冷血的家伙正被猫的体温烫到发抖。
  就是这样,还不舍得放。
  还想要往怀里裹、往怀里填。陵拾其实一直没问过他,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摘掉那个早没用的铆钉芯片——那东西明明是羞辱和痛苦不是么?
  它只不过是“摩伊拉”一脉相承的,多少年来用于控制实验体的工具。
  用来定位、管控、剥夺力量,用来在召唤实验体去做检查的时候,被研究员用遥控按那么一下。
  铆钉就会烙铁似的烫起来。
  逃出实验室的时候,陵拾就扯烂血肉,把这玩意狠狠撕下来碾碎扔了。
  有关“这东西怎么这么消停”的疑虑也只是晃过一瞬,就被随之而来的数不清的危机、战斗、生死一线挤得无暇多想,光是想办法活命就已经很不容易,那之后的很多年都是这么浑浑噩噩过的。
  塞恩似乎也没要解释过这个问题,哪怕这个铆钉给他的行骗之路带来了不少麻烦……戴着这东西,一看就是“摩伊拉”的试验品。
  所以骗局就没那么容易成型了,尤其是需要扮猪吃虎的时候,根本没人相信,谁都知道那个邪恶的glass博士做出来的东西有多可怕。
  为什么已经逃出实验室了,还要戴着铆钉?
  或许欺诈师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只是一直戴着这东西,仿佛在清醒的状态之外,还有那么一点藏在本能深处的意识,在等着什么。
  在等,一直在等,等着和机械臂再玩不犯规骗人的石头剪子布,一条蛇根本没有赢这种游戏的可能性不是吗。
  盘踞在蛇窟里的白蛇这么想着,又等了一整天。
  等铆钉发烫。
  等博士叫他。
  ……
  塞恩低头,琥珀单片镜拴着有点滑稽的苔绿色绒毛球,晃晃荡荡就离小猫不到五公分,看到博士努力左手攥右手不去碰,就轻轻笑了下。
  “博士。”塞恩哑声开口,脸颊虚贴着软绵绵的耳朵,“没问题,你做的程序没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给我做的鳞片很结实。”
  “那一片是怕你不理我,做出来和你开玩笑的。”塞恩柔声问,“你能原谅我吗?”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博士和他生气的准备——但直起身时,琥珀蜜色的瞳孔只是微微睁大了一瞬,那种异常严肃的隐忧,认真自责,就都放松消散。
  柔软温暖的手指抚着覆有细软白鳞的脖颈,仔细抚摸检查。
  宋汝瓷向他确认:“没受伤吗?”
  隔着蛇鳞,脖颈悸动了下,欺诈师低头,眼睛里笑了笑:“完全没有。”
  小猫博士负责过头了,这也不好。
  实验室已经塌了,一切都结束,博士不需要再承担中央处理的责任,没必要这么在意旧实验体的事。
  塞恩只是妄图偷猫,趁机耍一耍帅也不错,并不想展示自己怎么被吞噬了石油城的触手怪抡着火车皮和塔吊追杀。
  宋汝瓷还是不算太放心,浅奶油金色的小卷毛检测到空气里有蛇类受损流出的基因,在封闭空间里很浓郁,不仅仅是一片碎鳞会流出的数量:“我再看一下。”
  他试着站起来,想去找点能用的外接设备:“我需要——”
  小猫随便站起来是会摔倒的。
  欺诈师用三片鳞起誓,绝没趁机使坏捣乱,没有趁机用尾巴去勾博士的脚踝。
  宋汝瓷总是忘记自己暂时没学会怎么走路,即使有系统杀过去仗义帮忙,还是摔倒,连人带统栽进软绵绵的毛线堆。
  白蛇忍不住很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猫薄荷多少还有点余威,毛绒绒的耳朵腾地竖起来,博士绷着小猫脸从一堆毛线里抬头,很严肃。
  看起来简直下一秒就会拍打尾巴怒而咪咪叫。
  塞恩抬起双手投降,小心地扶着柔软到不行的身体,护住胸肋,虚虚托着脊背,好声好气哄博士:“厉害的。”
  宋汝瓷趴在横栏过来当扶手的白蛇身上,专心尝试用人类的办法走路。
  两条腿都很不听使唤,远不如拆头盔容易,加上不停调整平衡的毛绒绒尾巴,也很难在几步路的距离里站稳。
  欺诈师相当优雅地半跪着,一边半抱着护住他,一边伸手帮忙护着脆弱柔软的膝盖和脚踝,客观分析:“一定是破狼选的靴子和防水冲锋裤太沉了……”
  陵拾:“?”
  远远砸过来一个挟着劲风的毛线球。
  塞恩抬手接住,随意抛在旁边,依旧耐心地柔声哄着博士慢慢走、不着急,摔也只会摔到他身上。
  蛇尾无声游出,盘桓着拢住柔软温暖的躯体,怕收太紧了会勒坏,所以就松松圈成防摔护栏。
  这么过去了十几分钟。
  小猫博士还是没太学会走路。
  没关系,只要会被抱就够了,塞恩垂着视线,蛇信嘶嘶低颤,手臂收拢护住那一小团毛绒绒的柔软暖热。
  白蛇虚影从身后腾起,幽绿蛇瞳凝注着缠绕自己脖颈的小猫尾巴。
  很软……纯净温柔的一小团。
  “你的心跳很快。”
  宋汝瓷测量着他的心率,抬起头:“真的没受伤吗?”
  冷血动物的心率不该这么快才对。
  “没有。”塞恩隔空亲吻小猫耳朵尖,礼貌地告知博士这是礼仪、是表达纯粹友情的方式,“我是缺乏锻炼,我应该向您学习,每天都锻炼。”
  至于把毛绒绒的尾巴缠在人家脖子上就是会让心跳变快……这种事,博士没必要知道。
  塞恩又打开一个猫薄荷罐头。
  宋汝瓷没有防备,被淡青色雾气裹住,闷哼一声。
  狼王相当暴躁地“啧”了声,杀过去托住软倒的博士,没等发火就被这条破蛇往怀里扔了罐落日啤酒。
  陵拾愣了下。
  “和平相处吧。”塞恩说,“反正就咱们两个,有什么好打的?”
  有这个闲心还不如陪博士练走路。
  他只有两只手、一条尾巴,就算全用上也没法面面俱到,再不愿意也得加个帮手,何况——
  何、况。
  从实验室里那个机械臂,白蛇就磨着鳞片发现了,就连机械臂偷摸实验体的频率,毛绒绒实验体也远大于鳞片。
  现在也一样,看见那头破狼的一瞬间,小猫博士的耳朵就飞快从奶油堆里支棱起来,尾巴扬起,连眼睛都亮了9.7%……然后就主动伸手被这头狼抱走了!
  抱走了!
  都末世了!
  为什么博士在善良正直诚实勇敢厉害之余不能稍微有创意一点?
  凭什么冷血动物不能长毛??
  想起这事塞恩就恼火,根本一句话也不想和这头狼多说,继续温声细语地哄博士今晚就睡在这里。
  没关系,一定是破狼选的作战靴和防水冲锋裤太沉了,所以才走不稳路。可以不穿靴子放松一下,不穿裤……好吧这个非得穿也行,但总之,放松一些。
  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塞恩承认他看见博士往这头狼的作战服里拱了,他的眼睛没有变红,只是被狼毛不小心扎了一下。
  他的鳞片没有炸,獠牙也完全不是故意龇出来的,实验体们的关系很好,白蛇轻轻摇晃着尾巴尖,他是最温顺、最听话,博士最喜欢的模范实验体。
  塞恩当然不会嫉妒地盯着钻进作战服、握着陵拾衣襟,毛绒绒奶油色尾巴和狼尾巴纠缠不清,因为嗅到熟悉安心的气息而放松融化的小猫团子。
  陵拾看着胳膊上又多出来的两个窟窿:「……这也值得你咬我一口吗?」
  光咬人不扎进去毒液——这就是塞恩保证的“实验体和平相处”??
  无耻的欺诈师像是根本没听见,半跪下来,轻轻抚摸那些浅奶油金色的小卷毛,温声细语地帮他解开衣领、脱下冲锋衣,给风餐露宿下有点毛躁的小猫耳朵抹好护毛膏,戴上两个相当可爱的毛线保护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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