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纪序川敲了敲烟灰:“你又愿意每天付赎金带他出来,我只要动动笔签个合同,一本万利,为什么不好好对他?”
容晦审视地盯着他。
纪序川神色泰然,容晦清楚,这个顶尖精英经纪人的城府很深,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喜怒形于色。
但宋汝瓷和那些孩子一起玩吉他的时候,容晦也已经注意到。
——吉他声流淌在风里的时候,纪序川站在街角、抱着手臂,脸上的神情虽然没什么变化,金丝眼镜后的瞳色却还是转深。
容晦再次强调:“别伤害他,别做对不起他的事。”
纪序川失笑:“我图什么?我跟虞妄是和平分手,又没被他骗财骗色骗感情,容天王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容晦盯着他的视线一沉。
沉默了几秒,容晦并没动怒,只是点了支烟,附近的过滤吸收装置自动运转,带起一阵微风。
打火机的光晃了晃。
这话倒是不作假……说穿了,纪序川这类人,其实不太看得上“为了点感情就折腾得伤筋动骨”这种设定。
对纪序川来说,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陪虞妄玩玩,演一些情人之类的戏码,只不过是为了哄虞妄签下合同。
所以,纪序川对虞妄自然没什么多此一举的恨意——当然,也绝没好印象就是了。
“我替他和你解释。”容晦回过神,盯着风中明灭不定的烟头,低声说,“他的情绪状态一直不好,一直在吃药,所以才会没有干劲,不是故意骗你,更不是要嘲讽你。”
看到宋汝瓷真正的本事,纪序川那一瞬间的微表情变化,其实不难分辨。
纪序川当然会有点不高兴。
如果说在这之前,纪序川看不起虞妄,多半是因为“虞妄是个没本事的草包废物”,现在就变成了某种被人耍弄嘲讽后的脸疼。
有这种本事,之前为什么非要掖着藏着,宁可沦落进拍卖行也不肯拿出来?
虞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是提防他,还是故意羞辱他?
容晦知道纪序川会这么想,所以提前告诉纪序川:“他在吃药,很多种药,他的情绪有问题,平时看起来笑得很好,但随随便便就会直接下手销毁自己……我怕我再频繁接触他,会让他状态更差。”
容晦吃力地说:“所以我把他交给你。”
纪序川第一次见这么深情的台词,轻轻鼓掌。
容晦无视纪序川眼中不加掩饰的奚落,盯着这个事不关己的斯文败类,再次警告:“好好对他。”
“他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叫宋汝瓷。”
容晦咬了咬牙关,调整态度,低下头:“方便的话,请你这么叫他。”
“虞妄”似乎已经是某种过去式了。
宋汝瓷似乎在和那个身份所代表的一切告别——不知为什么,容晦有这种隐约的直觉,这让他痛苦却也滋生希望。
如果宋汝瓷愿意放弃过去的一切,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过去的遗憾,错失,痛苦,都可以翻过一页?
是不是就意味着还有希望,一切会在将来的某天重新开始?
这些话全都堵在喉咙里,像根刺,咽不下却也吐不出。容晦没办法再在这里多留,他不能,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就会忍不住上去伸手去抱宋汝瓷。
……该死。
当初那些吻戏就都该借位的。
容晦扯了扯嘴角,弧度极为难看,像自吞下异常酸涩的苦果。
他留下一张数目相当可观的贡献点支票,作为宋汝瓷的日常生活开销用度,交给纪序川,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纪序川掸了掸支票,发出脆响,然后收起,按了下耳后植入的实时通讯器。
这种设备就明显要比宋汝瓷那个高出不止一个级别,没有电子光痕,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无法被直接一眼发现。
“是我。”纪序川说,“江歧渡。”
——通讯器的另一头有人低低笑了下。
背景音嘈杂,有些耳熟,像是在欣赏某段刚近距离实时转播的、相当动听的街头少年乐团即兴表演。
请君入瓮,这其实是个阳谋。
容晦要和曜星野对抗,唯一能找的也就是身为顶尖自由经纪人的纪序川。
而纪序川这个人,从来都精打细算,利益最大化——这也就意味着,纪序川的真正同盟,其实好猜到再明显不过。
“今晚就不把人给你送回去了。”
纪序川说:“还按约好的,我帮你报仇,你给我送一批质量过硬的新人。”
纪序川碾灭手里的烟:“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好奇,你真就这么恨他?”
“谈不上。”江歧渡的声音有种异样的沙哑,像是曾经被迫吞过什么伤害性极强的东西,透过传音电流,就更明显。
“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地、完整地,体验一遍我当年的感受。”
“我很有兴趣。”
江歧渡饶有兴致:“我想看他绝望、恐惧、瑟瑟发抖的样子,变成一个只会发抖和流泪的空壳,肯定很美……”
纪序川摇头,无法理解,感叹了句变态,打开眼底投影,重新从头到尾阅读江歧渡的报复计划。
这同样也远比“商品”的那个虹膜投影高级——纪序川在阅读内容的时候,瞳孔并不会被其他颜色遮蔽,只不过是稍稍转深。
事实上这份计划刚才就发过来了。
容晦人还在这,纪序川就算再肆无忌惮,也总不好当着深情容天王的面就打开细看。
“所以,你的第一步计划是让他住我的银幕别墅。”
纪序川看着投影文字,单手按着耳骨:“享受我的反重力按摩云床,镇痛安眠瀑布浴场,梦幻疗愈沙发。”
“对。”江歧渡懒洋洋应声,背景音循环,似乎是又重播了一遍那段街边乐队录像,“付你租金。”
纪序川点了点头。
行。
“我还需要给他提供最好的饮食起居,一流的观影体验,给他一个完全舒适的私人房间。”
江歧渡:“给我账单。”
纪序川点头。
结账就行,纪序川没什么意见,又翻了一页:“我还需要陪他聊天,探索他的内心,观测他的情绪。”
江歧渡的声音有点嘲讽:“要精神损失费吗?”
纪序川是想要的。
不过合作就要有些让步,贪心也应当适度,江歧渡已经割了这么多肉,纪序川也就适当好心 :“我免费赠送十次畅谈额度吧,多了实在不行,要收钱。”
江歧渡没意见:“成交。”
“我那个废物弟弟,过两天大概也会去找他,给他送礼,假装要追求他。”
江歧渡懒洋洋补充:“不用拦。”
江厌青天性恶劣,天生沉迷耍弄别人感情,是个花言巧语的恶魔。
纪序川答应了,继续往下看。
“我一个人,难免不到位,所以我的机器人管家也要二十四小时守着他。”
“陪伴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抱着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纪序川一气呵成地念下来:“你是说,这是个很周密的计划,你铺开了一张大网,是为了在正式开启复仇之前,先把他养成路都不会走的柔弱废物。”
江歧渡:“……”
纪序川:“……”
“对。”江歧渡问,“有问题吗?”
第38章 今夜回家
没问题。
纪序川从来都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只要钱给到位,什么都好商量。
倒是江歧渡,这么一个敲骨吸髓、恨不得连最后一丝肉星都剐干净的变态商人, 居然肯为一场复仇出这么高的价格。
……不得不说。
“仇恨”还真是奇妙。
纪序川挂断通话, 严格按照客户要求,把机器人管家弄过来。
再抬头, 街角空着, 短暂的热闹不见。
宋汝瓷被少年乐手们围绕簇拥,边走边玩, 踩砖缝、踢石子、喂人造鸽子,一路上都是孩子的欢笑声, 不知不觉走出很远。
夜色已经很浓了。
……
宋汝瓷把那群少年乐手送上了班车。
这些孩子都住在橱窗街区, 白天接受各类高强度培训、进行大量基本功练习, 晚上则要回统一住宿的地方, 接受日常身体检查和缺陷改良, 再休息睡觉。
每个流程都卡得很严格, 规定了时间, 错过一分钟也不行。
休息时间就只有傍晚到天黑这一会儿。
班车开动, 一群孩子还依依不舍,扒着窗户争先恐后努力挥手:“明天见!我们还来找你玩!老地方见!”
宋汝瓷弯着眼睛, 也轻轻招手, 和他们做了约定,看着班车消失在街角。
他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停下, 因为“回”的定义并不明确。
按照那几个人相当错综复杂的交易,曜星野把支配权从容晦手里抢过来,又主动退出,移交给了纪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