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容晦看着安静到仿佛对一切习以为常的身影,闭了闭眼睛,他想起当初在山庄,虞妄会因为挑不出喜欢的衣服不高兴,把衣橱里的衣服扔一地。
  ……然后再趁没人的时候,捡起来抱回去,除灰、熨平、折好,甚至乖到用叠衣板。
  宋汝瓷说他现在的演技不错,比过去更打动人,更注重细节。
  这些算不算是“细节”?
  是谁不具名地买了他那么多晚上,又不来见他,后来又把他从待回收的废品里赎回,让他有机会被如今的经纪公司发掘,东山再起。
  他也是被宋汝瓷悄悄捡起来抚净灰尘、重新叠好的衣服吗?
  ……
  电话铃声震破了纷乱的思绪。
  容晦接起电话,是他的经纪人,声音相当震惊,甚至称得上错愕:“你说要带谁来剧组?!?”
  容晦蹙紧眉,暂时离开客厅,去阳台接电话:“虞妄。”
  “这里太闷了。”
  容晦说:“我带他透透气。”
  “你记得你们有十几号人要组团报复他吧!”经纪人有点紧张,他也是知道些内幕的,“咱们目前的两个顶奢代言,品牌ceo可都恨虞妄恨得牙痒痒!还有曜石影业、荆棘鸟唱片的太子爷……”
  经纪人替容晦打掩护,让容晦来拍卖行报复虞妄,是为了替容晦打开局面,进一步拿代言跟合作。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虞妄的旧情人们微妙的组成了一张相当有实力、几乎能左右整个圈层的庞大网络。
  投名状就是复仇。
  把人带出去透透气是什么鬼??
  容晦要是这么容易就反水,别说一口气惹翻这么多人,以后的前途怎么办,就这些人当初私下里签的秘密协议就够喝一壶!再退一万步——就算容晦真的心软了、反悔了,到时候自己都栽到爬不起来,又谈什么护住虞妄!?
  “谁说我反悔了,把人折磨到麻木,变成个牵线木偶,就是复仇了?”
  容晦眉头皱得更紧,盯着窗外:“见过好的,享受过自由,回到那种地方才更痛苦,落差才严重到根本无法忍受,有问题吗?”
  经纪人:“……”
  “所以。”
  经纪人:“你刚才发消息,让我订的私厨包厢,疗愈温泉,候鸟小岛,买的云端交响乐厅vip票。”
  都是为了让落差大到无法忍受。
  容晦说了句“是”,忽然被什么声音吸引,像是重物落地,容晦急促地喊了声“宋汝瓷”,快步往回走。
  “你别管了。”他告诉经纪人,“我有计划。”
  第33章 抱够了吗
  容晦快步从阳台折返。
  只是几步路——他一眼看到人影, 宋汝瓷摔倒的位置离阳台很近,应该是不小心绊到了容晦抛在地上的手提箱,一并翻倒在地上的还有托盘, 两杯刚冲好还冒着蒸气的热巧克力。
  其中一个白瓷杯摔碎了, 裂成几片。
  边缘很锋利。
  容晦快步过去,随手扫开地上的碎瓷片, 握住宋汝瓷居然还准备去捡那些锋利垃圾的手:“伤了吗?送这个干什么, 我不喝——”
  话音骤停。
  容晦回头看了看阳台,很近, 近过头了,连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在这里都能听得异常清晰。
  想起自己刚才仓促间应付经纪人的话, 容晦背后陡然渗出冷汗。
  他攥着硬硌的苍白腕骨, 盯着指腹上渗开的一丝血痕。
  宋汝瓷轻声说:“对不起。”
  耳后电子光路流转, 淡青色的光痕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容晦盯着眼前牵线瓷偶似的的人影, 霜色睫毛下的左瞳也浮现出某种星云似的银色薄雾。
  “商品”在按要求提供应有的服务, 给贵宾提供饮品、整理房间, 在失误和惹麻烦时主动道歉。
  容晦抬手拢住他耳后那片碎裂的光痕。
  用于支配的卡片密钥, 第一次使用,被调整到只允许说实话的模式:“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宋汝瓷望着他, 一只眼睛还是柔和的雾蓝色, 左眼则弥漫银翳似的光尘——虹膜投影会给出提示,要求回答必须绝对诚实。
  容晦听见自己的心跳。
  很嘈杂, 烦躁不安。
  “要带我出去。”过了几秒,宋汝瓷回答,“不够。”
  “麻木,变成木偶, 还不够。”人影慢慢地说,咬字很缓,像连怎么说话都记得不太清,“复仇。”
  ……血往头顶轰了下。
  容晦甚至已经开始耳鸣。
  瓷偶似的人影还在继续如实复述:“出去……享受自由,更痛苦……”
  容晦按住他打断纠正:“是假的。”
  语气异常急促,只几个字就已经接近沙哑。
  容晦把人抱起放回沙发,扔掉支配卡,那双眼睛自动恢复柔和迷惘的雾蓝。
  容晦跪在沙发前,盯着这双眼睛。
  “我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实在不行,我每天都带你出去,花不了多少贡献点。”
  “不会让你再一个人困在这儿了。”
  “没想让你更痛苦……”容晦跪着,握紧他的手腕,“听见了吗?说话!”
  他的语气太急,又因为宋汝瓷几乎没什么反应,已经有些冲,没顶的焦灼淹没理智,却又被所见的景象在脑子里狠狠一扎。
  “我错了。”容晦改口,“不该凶你,宋汝瓷,对不起,我的语气不好。”
  他扯出丝巾,紧皱着眉,屏着呼吸小心沾那些睫毛上的水汽。
  ……少年魔鬼以前有这么容易哭吗?
  容晦记不清了,极力回忆,甚至生出某些令他惶恐的错觉——仿佛极力讥讽他、抛弃他的那天,蓝眼睛里藏着水色。
  翦密的霜色睫毛慢慢眨了下。
  宋汝瓷像是回过神,自己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他。
  容晦盯着眼前的人,紧紧攥住清瘦手腕不放,喉咙发涩:“宋汝瓷……你要学会分辨什么是假话。”
  “不是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那些都是违心话,就像我之前说的什么棺材、葬礼,全都是违心话,是撒谎,根本不值得听。”
  容晦问:“明白吗?”
  他恨不得有什么能强制把话灌进对方脑子里的发明。
  可惜这大概是改造最难的部分,人心恰恰是最难分析和控制的东西,容晦煎熬了几秒,看见宋汝瓷点头,像是记住了:“嗯。”
  容晦并没真正松下这一口气,托着冰手的雪白下颌,凝视这双眼睛。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过紧张,甚至慌乱到接近凝固,这样又静了一阵,没什么血色的柔和眉眼里又透出那种退让般的温和:“我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容晦。”
  宋汝瓷轻声解释:“刚刚是睫毛掉进眼睛里了,不要紧的。”
  这是实话,系统作证,当时容晦的声音太大了。
  震掉了他们这具身体的一根睫毛。
  ……
  容晦没法张口回答。
  他听着这个人终于开口叫他的名字,记忆里少年魔鬼的清冽嗓音,被柔软如浅沙轻雾的声音覆盖,口吻却仿佛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容晦抬手,抚住跳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颈动脉,凝注这双眼睛。
  他跪在宋汝瓷面前,靠得太近,绣有暗纹的昂贵领带垂落到苍白轻蜷的手指间,可能是绸面太凉了,那些手指受惊似的微微颤了下,悄然收回。
  容晦克制住把它们强行纠葛在一起的冲动。
  心跳剧烈,无法挪开视线,但更试图接近的距离被轻轻拦住,容晦低头,看着覆在自己胸口的手。
  白皙颈侧的电子光痕又开始流转,湛蓝也再一次被碎裂似的星雾光尘覆盖,他眼前的人影像是又变回了无生气的瓷偶,受看不见的线牵引动作。
  宋汝瓷拦住他的动作,用那种标准的、仿佛设定好的语气说:“对不起,我没有被要求提供这类服务……”
  容晦险些把后槽牙咬碎:“江、歧、渡!”
  “哈哈。”轨道监控的扬声器里,适时传出该死的商人事不关己的声音,“他很贵的,容晦,要买他的人多得是,你要亲他,就不是这个价格。”
  容晦恨不得现在上去捅死江歧渡,他顾不上别的,捂住宋汝瓷的耳朵,不让宋汝瓷听见这些乱七八糟:“我不乱来,你把你对他的控制解开——我结了账,他现在是我的!”
  “好吧,好吧。”江歧渡慢悠悠回答,“不过恕我直言,他大概也不想让你亲,你知道的,虞妄有洁癖。”
  江歧渡还是个偷了东西、险些被打死的小贼时,被虞妄带回山庄前,先被剥光衣服,洗涮了不知道多少遍。
  在虞妄身边的一年,低贱卑微的灰皮老鼠不被允许未经允许的肢体接触、不被允许碰虞妄的东西,甚至连贪婪肮脏的眼神都不准黏在虞妄身上。
  今非昔比。
  江歧渡故意戳容晦的痛处:“容影帝演过多少吻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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