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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许术过去坐在景培旁边,指着自己:“我看起来怎么了吗?”
  景培合上本子放下笔,食指和拇指端着下巴,严肃的目光在许术脸上巡视,然后露出个笑:“变帅了。”
  许术就松了口气,也开玩笑:“这种东西越说越没,别再夸了,以后如果变丑了就朝你要钱整容。”
  “那我的钱岂不是永远花不出去?”
  许术说不过他,认输了,不再跟他闹,进卧室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出来时景培还在客厅。
  “还在写呢,眼睛累不累?”他伸手理了理景培的碎发:“有点长了。”
  许术头发密,吹风机是很老的款式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嫌举得手酸,常常只吹到半干。半湿润的头发里带着洗发水馥郁的香气,在不大的客厅里发散到各个角落。
  景培抬眼看他,或许因为角度的原因,眼神比之前暗一些:“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一会儿感冒。”
  许术很少跟关心他的人唱反调,闻言就从沙发上起身:“我自己去厕所吹,两下就干了。”
  景培拉住许术的小臂,仰头看他,光照进去,眼睛也没有很亮,反而有种什么东西沉淀下来的平静:“我来吧,作为交换,哥帮我剪个头发吧。”
  修长的五指透出些病态的青色,动作轻柔地穿梭在乌黑的发间。老式吹风机噪音很大,呜呜呜在耳边响,像有人在哭似的。
  许术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不太确定,大声问景培:“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景培最后轻轻捻了捻手里的发丝,关掉吹风机,笑着答:“嗯,吹好了。”反正也是三个字,都一样的。
  许术没给人剪过头,在手机上挑选专业的工具时专注又严谨,怕东西不称手给人剪坏了,一选就选到平时睡觉的点。
  “该关灯了,明天再看。”景培说。
  许术就放下手机,拍下床头的灯控,光线骤然熄灭了。他在黑暗里一边躺下一边说:“明天再给你选个简单又好看的发型,肯定丑不了。”也不知是在安慰景培还是安慰自己。
  景培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很久,许术那边终于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许术睡着了。景培拿出手机看了眼,两点四十六。距离他们关灯已经过去四个半小时。
  景培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眼睛适应黑暗后,能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看清一些依稀的轮廓,比如许术在梦中绞紧的,不再表演‘一切都好’的眉毛。比如许术模糊不清的难过。
  “谁让你这么伤心?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
  接近正午了,日光倾泻,医院外到处都是亮堂堂,大爷摇着轮椅溜达,儿童病房窗口飘出一串串色彩缤纷的泡泡。
  天气好,大家都像得了阳光的小花小草,抖着精神。
  方慧安如往常般快步经过他们,乘电梯来到住院部的三楼。
  推开病房门,季康元果然已经醒了,眼睛依旧望着单调的天花板,听到动静后转了转眼珠,扯着声带喊了声“妈”,算作打招呼的礼数,然后就又转回头去。
  病房的窗户关着,连点声音都很难进来。安静渐渐向人身上欺压,变成一种难言的凉意。寂然的空气里,似乎连落进屋内的阳光都变得苍白单薄。
  从走入这间病房的那刻起,就俨然与外面的欢声笑语已经是两个世界。而季康元这三天都这么一直孤独地缩在阴影里。
  方慧安关好门,走到季康元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更加消瘦的脸颊,眼眶有些发热:“今天肚子饿了没有?妈妈叫人送点吃的上来好不好?”
  季康元轻轻晃了晃头。他没有绝食,是真的不饿也吃不下去,但无从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因为一直没吃饭才进的医院。
  想到方慧安昨天的眼泪,季康元还是哑着嗓子道:“再给我挂一袋营养液吧。”
  他没有想拿自己的性命做什么煽情的表演,只是觉得好累,好像怎么做都是徒劳的,西西弗斯不管推多少次巨石,它最终都是会滚落下去。
  季康元最近几天没有想许术,因为想到他就会想要落泪,所以他克制着本能尽量不给医生和方慧安添麻烦。忽略掉许术,像暂时忽略掉灵魂,表情难免就会变得呆板,可季康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真神奇,灵魂那么轻,从身体内部抽走的那刻起,却好像连肉体也失去重量了,整个人空落落的,仿佛敲一敲还能听见回音,空旷到生出寒意,丝丝缕缕地从身体里渗透出来。
  这个样子的季康元总会勾起方慧安一些悔恨、绝望的记忆。失去的恐慌感再度袭来,没有丈夫在身边安慰,她又要控制不住自己。
  至少不能在儿子面前……至少为康元做点什么……
  方慧安在心里有了一些计划。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的时候没想太多,但现在回头看,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
  小许你是把弟王......(单指本文)
  第63章 63.暴雨来了
  季康元身体本来就比从前差了许多,又来这么遭折腾,整个人纸糊的似的,单薄脆弱,好像来阵风都能刮跑。
  赵成去看季康元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自主进食,身边除了方慧安请来照顾他的阿姨,就只有台正在工作的电脑,从赵成走进去打招呼到坐下,键盘敲击声都没停过。
  季康元扭头喊了声‘表哥’,脸上看不出什么难过或者开心的情绪,仿佛他也是靠连通电源运行的。
  赵成没问季康元跟许术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主要他也早早看明白了,一段感情往复杂了说是繁茂草原土下埋的茎,随便一扯就是一长串,上面挂的有这样那样继续相爱的理由,也有那样这样不能继续相爱的原因;但往简单了说,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人点头摇头的事儿。但季康元明显不是那个拥有点头摇头的权力的人,所以问也白问。
  “小姨让我带着你散散心,工作的事就先放一边,正好小飞也出院了,跟我去我那住会儿吧,你俩一块儿也能解个闷。”赵成说,“你家里那小猫小狗的,是接过来还是我叫个人去你家喂?”
  季康元敲下回车,依赵成所言将电脑关上放在一边,说:“好的,我都可以。”像是大脑里嵌了一个接收指令的终端。
  赵成见季康元这样子心里就不太是滋味,他跟许术和季康元都是朋友,一直也觉得他们之间不管怎样的感情都不应该影响自己跟任何一个人的关系。但看看如今眼前这个枯败一般的季康元,再回想起刚进大学时站在许术旁边那个阳光下朝自己拼命挥手的开朗少年,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对许术生出些埋怨。
  他都想去求求许术,对人好一点吧,狠心少一点吧,说点谎话,施舍几个笑吧……哪怕把人吊着也行啊。
  人生中大大小小那么多件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一件上做错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怎么就不可原谅了呢……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赵成替季康元问,也替自己问。
  关小飞受了赵成的郑重叮嘱,在季康元面前没提过许术,可季康元的嘴整日都锈着,赵成白天又要上班,关小飞跟季康元待在一起还没跟电视在一起热闹,每天无聊到要发霉。
  关小飞失忆后的性子早被赵成惯坏了,只忍了几天就喊受不了,吵着要出门去见朋友。
  赵成拗不过他,迅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叫人把别墅里里外外都按关小飞的喜好布置了一下,又跟早联系好的朋友约了个最近的时间。许术是关小飞单独通知的,根本没有爽约的余地。
  赵成也早就跟季康元提前说了聚会的事,并暗示了许术会过来的信息,就是季康元看着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已经彻底死心,还是没理解到他的意思。
  可赵成不太敢明着提许术的名字,最近季康元的状态实在不大好,他常常把自己关在卧室的阳台上发呆,一坐一整天,赵成如果忘记去叫他,他就能忘记吃饭。
  也因为这样,赵成才发现季康元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因为关小飞晚上总爱熬夜,怕他夜里肚子饿得太快,所以赵成有意把晚饭时间推迟,有时能拖到七八点钟才把菜端上桌。
  那天从公司回来换完衣服,赵成照常去推季康元的门,床面整洁,房间里也没人,他粗略扫了一眼,以为季康元不在,转身就要走。
  阳台窗帘的一角突然很缓慢地轻轻浮动一下。
  赵成愣了愣,下意识顺着走过去。悄悄拨开窗帘的一侧,隔着扇没关严的冰冷玻璃,季康元靠坐在黑暗中的阳台椅上,唇边徐徐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不知道他的第一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蓄了不少烟头。
  小时候经常握着画笔在公园里勾勒小花小草的弟弟,如今指间夹着的一点猩红,像是枚烙红了的针,把赵成的目光被刺得发痛。
  他手腕一抖,窗帘又安静地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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