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155节
“您是谁?”佩兰特问。
那位女性,至少外表是梅蜜的女性只是露出了一个甜蜜而又深邃的微笑,她抬起手,但在能够做些什么之前她突然倒了下去——盗贼猛地扑了上去,速度之快甚至让凯瑞本的银冠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刻的伤痕,他扑过去,接住了她,梅蜜紧闭着眼睛倒在他的怀里,和之前的每一次并无不同,葛兰转过头来,看着黑发的施法者,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又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强颜欢笑,“她,”他结结巴巴,而又充满希冀地说:“她……是梅蜜,对吗……这是什么?是幽魂附体,还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您能帮她解开这个法术的,对吗?”
异界的灵魂看着他,沉默不语。
盗贼的眼睛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火焰:“这是什么?”他重复道:“是你们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是吗?”
“——她……梅蜜,现在是一个。”佩兰特说,他已经从河马的形态中恢复了过来,连续喝下几瓶药水才能开口说话,但葛兰甚至想要拔出匕首来刺穿他的胸膛,他颤抖着,他并不想听德鲁伊继续说下去,又或者后者根本就是在说谎,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值得德鲁伊和精灵编造谎言,他所说的一切正在把她推向深渊,葛兰却无能无力。
他僵直着站起来,他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的爱人,但他的身体和手指都在颤抖着,从他逃离那个摆着同伴头颅的房间后他就没有这样无助和恐惧过——他曾经以为,梅蜜并不重要,至少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重要。
他错了。
第341章
那个——抱歉,晚了,修改和增补了一些。
沼泽上一片寂静,除了燃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
梅蜜,或许不全是梅蜜,倒下去之后就陷入了彻底的昏睡,就连精灵的生命之水也无法让她睁开眼睛——因为黑龙与冒险者们之间的战斗,周遭数百尺都是一片难以落足的狼藉之地,又潮湿又肮脏,就连一支半叶的干芦苇都找不到,幸而他们至少带带着几只卷轴,卷轴打开后可以生成小屋,小屋是一个不透明的圆球状空间,一半隐藏在沼泽之下,另一半浮现在沼泽之上,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屋内温暖干燥,空气清新,只是它无法抵御飓风的侵袭,也无法抵抗住物理或是魔法的冲击,而且屋内没有家具。
盗贼从他自己的次元袋里取出一块丰厚的巨熊毛皮,这是他从龙火列岛的商人们那里勒索来的,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也许会斟酌一番,不到必要的时刻不会把它拿出来,因为队伍中还有着而一个德鲁伊——巨熊是自然生物,为了皮毛蓬松,猎捕它的人在这只幼熊还活着的时候就剥下了它的皮,这是种一直被德鲁伊抵制与反感的做法,盗贼一点也不想因为这个而引起佩兰特的不快。
但现在,他已经无暇考虑那么多了,他让梅蜜躺在上面,浅棕色的丰厚绒毛甚至淹没了她的面颊,她微微歪斜着头,纤长卷曲的睫毛反射着氟石的光,就像是镀了一层银,而她的肌肤,就像是雪花石一般的洁净无瑕,至于其他的部分,无论是螺壳般的双耳,还是玫瑰般的嘴唇都几无可以挑剔的地方,但这些能让其他男性为之倾倒膜拜的美却让盗贼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梅蜜并不是他所见到的女性中最美貌的,单就龙火列岛的弗罗神殿中,就有一两个女性牧师比她更美,更年轻,她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与嘴角都有细小的皱纹,受过伤的鼻子【她一直不肯告诉葛兰她的鼻子是怎么受伤的】也总是有点歪斜,门齿上有细小的崩口【这个可能她自己也没发现,葛兰也没有告诉她】,但这些缺憾就像是撒在奶油上的罗勒粉末,在葛兰心中,这不但不是缺憾,甚至还可以说是一种诱人的特别之处。
佩兰特在小屋外点起篝火,小屋里可没有食物与饮水,饮水可以借助净水球,食物倒也不那么匮乏,虽然大部分生物都因为黑龙而逃走了,但能够被黑龙驱使与命令的爬行生物都还在这儿呢?沼泽鳄鱼的肉吃起来很像是大只的公鸡,不算粗糙,没有怪味,伯德温把它们切成小块后放在侏儒麦基随身携带的折叠烤架上烤得两面金黄,油脂不断地落入水中,激起火花与混合在一起的焦臭和香味。水蚺的肉用来煮汤,加入盐和姜片后居然与河鱼十分类似,侏儒还带了蒜头,还发现了一些野葱和野芹菜——在他还是一只水獭的时候。
侏儒在战斗突兀的结束后有那么一阵子恍恍惚惚地,他简直不明白自己居然就这样遇到了一头巨龙,还在巨龙的攻袭中存活了下来,他一边咬着鳄鱼肉一边考虑着是否要提出离开队伍,他觉得自己如果只是想要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占据一席之地的话,他的经历似乎已经足够丰满了。
克瑞玛尔作为这个法术的维持者,是无法离开小屋的,凯瑞本用洁净的芦苇叶子卷成两个杯子,一个杯子装着沸过的净水,一个杯子装着水蚺肉汤走了进来,佩兰特帮他举着一叶子的鳄鱼肉,肉还在滋滋作响。
“出去吃点东西吧,葛兰。”德鲁伊说,就连他也不禁对如今的盗贼起了一点怜悯之心,他看上去就像是个迟钝的可怜人——血流如涌,却连伤口在哪儿都找不到,“至少喝点水。”
“……是什么?”他等待了一会,才听到葛兰这么问,后者的咽喉因为之前的战斗和缺乏水分而变得干涩嘶哑。
是什么?不单是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就连外界,尤其是生命短暂的人类,也很难理解就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这个队伍中,有着佩兰特,这个在那场疯狂的大浩劫中存活下来的精灵,或许还有着凯瑞本,他虽然在浩劫结束之时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但成年之后银冠密林的万维林就是对他开放的——密林之王英格威失去了他的妻子,凯瑞本失去了他的母亲,精灵的族群分裂成了两部分,辛格精灵们跋涉上万里,从温暖潮湿的南方迁徙到寒冷严酷的北方,导致了这一切的大浩劫所相关的书籍与记载在万维林中当然不在少数,而且这些典籍,不是精灵们从各个神祗的神殿与圣所中抢救出来的,就是精灵们的亲身经历,就连英格威的手记也在其中,只是这些并不是每个被允许进入万维林的精灵【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半精灵】可以看到的。
事实上,对“”这个名词有所了解的还有巫妖,但他对不死生物的了解还能归结在他的导师比维斯长达十数年,不屈不饶的追逐与战斗上,“”的实质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的,更正确点说,当那些侥幸得存的神祗回到【以及来到】他们位于主物质位面以外的神殿后,为了避免信徒产生动摇与质疑【毕竟一个从天上坠落,会和一个凡人那样饥饿,干渴,疲劳与流血,更有甚者被杀死的神祗着实有点可笑】,但凡与他们曾经有过接触的人几乎都死了,只有寥寥几个选民或是强大,或是谨慎的存在躲避了过去,并且理智地保持沉默。
“……”佩兰特看着葛兰,罕见地迟疑了一会,不知是什么,最终他并没有如葛兰所以为的那样强硬地拒绝解答:“是神祗以人类的躯体行走在主物质位面上的一种行为——你也可以这样称呼他们所选择的……躯体。”
葛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只觉得一阵阵地头昏目眩,紧缩的心脏更是产生了一下又一下尖锐的刺痛。“他们……她……会离开吗?”
“……我不知道。”佩兰特说,没人能够确切地知道那些在信徒与牧师眼中幸运至极的人最后怎么样了,也没有哪个吟游诗人会对他们的下落追根究底,他们的笔描写神祗都不够,遑论凡人?
葛兰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梅蜜:“那么……梅蜜呢?”他哀求般地问道:“她还……在吗?”她是不是还在这具躯体里?她是不是能够听到我们说话?能不能嗅到我的气味?知不知道我就在她身边?她……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我不确定。”佩兰特说。
“怎么了,李奥娜?”凯瑞本问道,葛兰这才发觉王女正站在弯曲的门扉处,手里捧着水和烤肉:“伯德温让我给葛兰送点食物。”她只听到了一点,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宫廷中人,只略一推测,就能将上下文补充的差不多,但她并不想知道太多,对于神祗,需要疏远,而不是亲亵,知晓得太多只会让自己失去那份敬畏之心,那是非常危险的——看看梅蜜吧,降临到她身上的那一位有很大的可能是弗罗,弗罗或许曾经是个强大的女神,但她现今的状况看她的牧师就能一目了然了,即便如此,那条差点让他们覆灭在沼泽之中的黑龙也不过是件只需要她的轻轻一吻就能了结的小事。
李奥娜带来的水也是盛放在卷起来的芦苇叶子里的,当然不可能放在地上,她走进葛兰,放下膝盖,将杯子递给盗贼,她几乎都已经做好了杯子倾倒的准备,但出于意料的,葛兰接过了杯子,并且痛快地一饮而尽。
“我可以和克瑞玛尔谈谈吗?”葛兰问:“单独的?”
佩兰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就出去了,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凯瑞本与李奥娜也不会拒绝盗贼的要求,他们离开后,那道只有轮廓的门扉就消失了。
“佩兰特……”虽然知道外面的精灵们未必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葛兰还是下意识地降低了些许声调:“他说的是真话吗?”
——巫妖当然只会三缄其口,但异界的灵魂早就潜了下去,摇晃着巫妖的脑袋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不过还没等巫妖发出威胁或是诅咒,葛兰就抢先一步吓到了它。
“如果您不知道,那么……另一位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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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的身躯里……也有着两个灵魂……”葛兰艰难地说,他的手紧握着那柄透明的匕首,小屋可以容纳十个人,但他们的距离可没远到容许施放大部分法术的地步,不过葛兰并不确定,自己的匕首能够如以往一般顺遂地刺入对方的心脏,而正在威胁一个施法者的他,或许一动就会被火球烧成灰烬:“我并不想做些什么!”他喊道:“我只是想知道……知道……”
“梅蜜是否还存在着。”黑发的施法者回答,“就像我和我的……兄弟。”
——巫妖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虽然让一个白森森的头骨来做这个表情就像是下颌脱臼,但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虽然他对此早有预料,毕竟他和另一个灵魂有着太多的不同之处了——他在灰岭的时候不得不将自己伪装起来,整个过程完全可以用累觉不爱来形容;但无论如何,他并不准备就此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地矫饰下去【若是这样,他倒不如跑到七十七群岛去做导师的试验品呢】,雷霆堡与兽人的严冬之战对他来说是个机遇,血腥而残酷的战争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包括精灵,他的每一步变化都有迹可循,就连和他最为熟悉的凯瑞本也不曾产生丝毫疑惑——或许有,但这些疑惑还不至于动摇他留在凯瑞本心中的最初印象。
而一个施法者总是会变得古怪,不近人情和怪僻的,就连比维斯这样性情豪爽据说更近似于一个矮人而不是人类的家伙,最后还不是变成了一个执着又疯狂的复仇者?
最早觉察出异样的是葛兰也同样在他的预测之中。盗贼是这个队伍中最有可能发现这一点的人——凯瑞本喜欢那个小家伙已经喜欢到了变成了一个鸡妈妈,无论是什么,他会比任何人更早地做出合理的解释;而伯德温的心有十之八九给了他追随着的神祗泰尔,剩余的部分一分为二,一半给李奥娜,一半给他的士兵与骑士;李奥娜不必多说,而佩兰特,巫妖怀疑过他是否是受密林之王英格威的命令而来——他是说,不仅仅是为了护卫凯瑞本以及金属龙的秘藏,更多的是隔绝与警惕他这么个危险人物,但随后他发现,密林之王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王者——冷酷而坚定的心性几可与极北之海的冰川相媲美。
只有葛兰。
他是一个盗贼,一个罪人,一个始终处于怀疑与轻蔑之下的人,黑发的施法者是他在这个队伍中最切实的保护人,他仰仗着前者生存,获得利益以及强大,这让葛兰要比其他人更小心,更卑微以及更谨慎地观察他,揣摩他和熟悉他,而且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从一开始,巫妖就没在他面前伪装过自己——那根银色的细绳一定让葛兰印象深刻至极。
所以曾经的不死者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不过他并不想让葛兰知道的更多了……让他自己去猜测吧,一个称谓就足够了,这点还是巫妖从同居者支离破碎的记忆中获得的一点灵感——在这个位面里,如果有人展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那么他的朋友和仆人一定会高叫着去喊白袍来——有着这种症状的人不是被幽魂附体了,就是遭受了某种诅咒。
但在另一个位面里,当然,那个没有魔鬼也没有神祗的位面,这种人只会被认为罹患上了一种疾病,“解离症/间歇性人格分离【dissociativedisorders】”,别名“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通俗地说就是人格分裂,那儿的人认为这种人只是有着两种性格,而不是两个灵魂,所以只需要给予治疗就能简单地解决。巫妖并不想对此发表什么言论,但他在翻看了一些录制的影像后就为那些可能发现异样的人准备好了一些妥当的借口——他还没愚蠢到要告诉所有人他体内有着一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他确定每个神祗都会对那个有着七十亿个无信者的位面感兴趣的,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谢谢。
但他可以——他看了,是的,也许是很多,那种被录制下来的戏剧影像,其中有一部描述了一个人是如何被他自幼死去的孪生兄弟附身的,那个可怜的家伙最后居然还对与窃踞他身体的灵魂产生了恻隐之心……好的,没错儿,他也可以这么解释——他当然也可以说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窃贼是他的挚友,但这未免也太过慷慨了一点。
“但,”异界的灵魂说,他的神情已经给了葛兰一个答案:“我们的状况与梅蜜是截然不同的……”他注视着盗贼,但盗贼随即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躯体对吗?”葛兰向他屈下膝盖:“只是躯体对吗?如果那……位所需要的只是个躯体,那么没关系,她可以放弃自己的身体,以幽魂或是别的方式活着,我发誓梅蜜绝对不会在意这个,求您,您能施放法术吗?一个简单的法术,把她抽取出来,我们总有别的办法……”
“神祗降临到这个躯体的同时,”即便不忍,但异界的灵魂还是说了下去:“这个躯体中原本的灵魂就……”他停顿了一下——葛兰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完全的湮灭了。”
第342章 反抗
一时间,小屋里只剩下了葛兰痛楚的喘息声,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到要喝治疗药水,枯枝与鳞甲在他脸上割出的伤痕鲜明而狰狞。巫妖也许可以,但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根本没法儿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那样命令他去治疗自己——摆在芦苇叶子上的鳄鱼肉冷透了,而那杯被弃置一旁的肉汤也已经初步地凝结了起来——小屋里本不该那么冷,但总有种寒意从人类的心底里发出来。
“我……我可以……”葛兰说,但他的表情告诉克瑞玛尔,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连续试了两次才能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依然沉睡未醒的梅蜜,又或是某个神祗身边——谁知道呢,滚他的娼妓之母去吧,盗贼颓然跌坐下来,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爱人——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去,端详着梅蜜的嘴唇,而后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蓬松润泽的卷发之间,用一种仿佛触碰蝴蝶翅膀的力度轻轻地抚摸着,当他逐渐放低肩膀,将自己的唇靠近梅蜜时,异界的灵魂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去,端详精灵为了安置芦苇叶子杯而催发的一小团雪绒花,如果可以,他更应该走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充当一块如此明亮的氟石,但这个法术注定了他一旦走出去就立刻会失效,虽然葛兰也许不在乎这个啦,不过异界的灵魂还是不愿意冒这个险——这毕竟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了。
——阻止他!巫妖突然尖叫道,蠢货!
异界的灵魂猛地转过身去,同时一个法术就在指尖蓄势待发,但他已然看到了银色的火焰——瞬息之间焚毁了一条黑龙的火焰。
当葛兰俯身向下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是平静的,倒是他手中的匕首就像是一颗隐形的心脏猛烈地鼓胀收缩着,假如它是个人,也许已经遏制不住地欢呼起来了——它需要力量,它渴望力量,没有什么能比刺入一个神祗的躯体更让它狂喜的了——它已经嵌入了那如同月光般皎白的皮肤,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无底深渊在下,已有一丝纯净而又凶猛的力量沿着剑身传递过来,但到此为止了,“梅蜜”睁开了眼睛,银色的火焰在瞳仁与虹膜之间流动,葛兰的眼睛倒映着火焰,它就像最为锋利的剑刃那样剖开了他的胸膛与腹部,火焰吞噬了他的皮肤,肌肉,即将侵入他的骨骼与内脏,就在这一霎那间,葛兰突然意识到,这就是神祗的力量,它能够破坏掉他身上的诅咒或是祝福,在火焰熄灭之后,他的灰烬就只是灰烬,就像他消散的灵魂,它们将永远地被摧毁,再也无法获得治愈与生命。
异界的灵魂以为自己来不及了,深切的懊悔如同一只利爪那样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施放了法术,闪电将葛兰推开,但他已经周身火焰,而这个火焰的威力他们是有目共睹——来不及了,他想,但他随即听到葛兰在哀声嘶号。
也许是这位女神觉得这样的死亡还不足以惩罚一个企图弑神的凡人,巫妖在识海中厉声叱喝,即便是他们,在面对一个时仍然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但他知道他同居者和佩兰特、凯瑞本又或是其他白袍那样有着该死的底线,他只得疯狂地转动着他珍贵的脑子,试图从这个死局中寻找到一丝生机……他竟然找到了——在葛兰彻底地化为灰烬之前,火焰居然逐渐地减弱与消失了,盗贼站在那里,惊怖地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心脏——他的肋骨已经被烧熔了。
“梅蜜!”黑发的施法者大喊道。
是的,站在那里的是梅蜜,葛兰的爱人,不是,更不是神祗,她的眼睛只在葛兰的身上停止了短短一瞬,就含着无限的挣扎与悲哀重又倒下了。
葛兰颤抖着,一半是出于痛苦,一半是出于欣喜,或许还有一些恍惚与怀疑,但他在看向克瑞玛尔的那一刻,黑发的施法者就点了点头。下一刻,盗贼就倒下,断绝了呼吸,几个呼吸后他化为了深红色的灰烬,异界的灵魂可以说是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幸好只过了比以往要长上三倍的时间,那些灰烬又重新凝结起来,葛兰重重地喘息了一声,苏醒了过来。依旧四肢齐全,感官敏锐,但神祗的力量仍然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印迹——一条条如同雷击纹的伤痕爬满了他的脸和身体,尤其是胸膛,那里深黑灰的颜色就像是渗入了内脏的污秽。
“她还……”他说。
“她还在。”黑发的施法者接着说,然后他看到葛兰的脸上缓慢地浮现起了真切的笑容,从微笑、轻笑一直到狂笑,他的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这可不太应该。会这么说的当然除了我们的巫妖大人之外别无他人,他就浮在识海表面,这可真难得,因为知道自己就算浮在表面,也无法掌控身体的缘故,除了必要时刻,他几乎都在识海深处冥想,记忆与推展法术,又或是在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碎片里翻来翻去——当然,不是说他一直在找片和小说,即便是,那也只是为了更快地获得另一个位面的资讯与小说。
曾经的不死者简直就是摩拳擦掌,只等着明天他掌握身体的时候好好地研究一番了,一个已经够特殊的了,而一个凡人,好吧,一个不那么虔诚的牧师,居然也能够与一个神祗相抗衡,虽然说她的反抗是那么的微弱,但确实成功了那么短短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就是葛兰未被彻底摧毁的关键之处。
——别太过分,异界的灵魂警告说,她是葛兰的爱人。
——我知道我知道,巫妖敷衍的说,我都要怀疑她不是葛兰的爱人,而是你的爱人了,好吧,就算她谁的爱人都不是,但她至少是神祗的,我绝对会谨慎行事的。不过我们现在可以猜一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梅蜜还是那位女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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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蜜在第三日醒来,但醒来的同时就算是伯德温也能觉察出这不是那个曾经倾慕过他的弗罗牧师,而是一位神祗。
“我们应该如何称呼您呢?”佩兰特问,精灵是安格瑞思的造物与宠儿,在他们之中没有第二个牧师,也没有圣骑士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对这位陌生的【虽然大家都已经有所推测】的神祗提出问题的,也只有他了。
“你们可以称我为唯爱之女。”梅蜜说。
众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弗罗,唯爱之女是信徒们对她的诸多称呼之一。
“那么,唯爱之女,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佩兰特说:“这里是雪盖沼泽,一个被众神遗弃之地,满是污浊与泥泞,生长着丑恶的野兽,就连放置您秀足的雪花石与鲜花都难以找寻,而您的信徒最近的一个也远在百里之外。”
唯爱之女,也就是梅蜜,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简直如同晨光一般地耀眼,就连李奥娜也不禁为之神思恍惚了一会:“我不是来到这儿,”她声音曼妙地说:“我是为了你们而来的,美丽无瑕的精灵与聪慧强壮的年轻人类。”
“我们?”麦基傻乎乎地说。
“呃,”唯爱之女微微呆滞了一下,将自己的视线从麦基身上收回来:“当然,还有一个可爱的侏儒。”
“那么。”黑发的施法者在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说,“我们有什么能够为您效劳的吗?”
“有。”唯爱之女毫不迟疑地说:“我知道你们正在追索一个金属龙的秘藏,”她说:“这个秘藏之中有着一个属于我的珍宝,幸运的人们,我需要重新得回它。”
“您知道珍藏在什么地方?”
唯爱之女似笑非笑地看了高地诺曼的王女一眼,一个高贵的神祗看向一个浅薄凡人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珍藏的位置在不断地变动,”她看向克瑞玛尔:“对吗?”
“是的。”异界的灵魂说,一边微微颌首,这个珍藏的位置每天都会改变些许,唯一不变的是最终的目的地总是极北之海,可以想象,如果没有那只黄金骰子指引方向,他们就算是到了极北之海,也会因为少许的谬误而差之千里,即便没有就此长眠在那片雪白与碧蓝共存的冰寒之地,也只能徒劳无功地返回龙火列岛。
或者说,如果他们实在不那么情愿的话,也可以捕捉几只雪熊或是狐狸回去,那样也算不得两手空空。
“我可以帮助你们,”唯爱之女说:“我的力量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而我只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即便没有您的慷慨之举,”佩兰特说:“我们也会将属于您的珍宝安然无缺地交付到您的手中。”这可以说是一个委婉的拒绝了,但唯爱之女只是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狂妄的精灵,”她略带责备地说:“你不知道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的面孔上掠过了一丝不安与憎恨的阴影:“你们的敌人顽固,强大而又卑鄙,只要稍有疏忽,你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你们的灵魂也无法回归到你们敬爱的神祗脚下,尤其是你,”她提起指尖,在佩兰特的额头上略略一触,“死亡的阴影就像是夜幕下的铅云那样笼罩着你,而你一无所觉,精灵,在一个神祗面前,你要懂得谦卑。”
“记得我的话。”她最后这么说,就又一次地昏厥在地。
这次是佩兰特及时地接住了她柔软的躯体,略等了一会,葛兰从一蓬矮松林后转了出来,他神色阴沉,要异界的灵魂来说,盗贼的面孔才像是夜幕下的铅云呢——他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梅蜜的身体,走回到他们的帐篷里,李奥娜收回视线,这两天都是盗贼在一丝不苟地照料梅蜜,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不觉得梅蜜还在那具躯体里。
克瑞玛尔在巫妖的指导下施放了一个法术,这是一个高等法术,虽然如果是要隐瞒一个神祗的话可能有所不足,但曾经的不死者敏锐地觉察到唯爱之女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虚弱的状态,她在昏睡的时候只有面临被摧毁附身的躯体的危急情况时才会醒来,最可笑的是,作为一个神祗,她竟然无法完全地湮灭一个凡人的灵魂——梅蜜还在,甚至能够反抗她,这里巫妖都要感谢葛兰了,如果不是他,梅蜜不会从一个不怎么虔诚的牧师成为了一个几乎的伪信者,她曾经在得到力量的时候无限地崇敬弗罗,但随着她对葛兰的爱意逐日递增,她反而对弗罗的教义产生了厌倦与抵触的情绪,这导致了弗罗根本没有办法如同操控其他牧师那样地操控梅蜜——但梅蜜确实是一个拥有着强大天赋的人,不然在数万个弗罗牧师中,弗罗也不至于就挑选了她,更正确地说,只有她能够听到弗罗的召唤,真是太可惜了,梅蜜如果没有出生在弗罗神殿里,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施法者,但既然她的母亲是个弗罗牧师……
“怎么,”佩兰特说,“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侏儒麦基踌躇不定地扭了扭手臂,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佩兰特,如果可以,他想要返回龙火列岛。在离开之前,他发誓一定会彻底地,再三地检查伯德温的手臂,保证它不会在之后的战斗中出问题,或者他还可以留下一些属于机密的图纸与文件给施法者,这样万一出了事儿,施法者也能按照图纸和文件上说明修理那条手臂。
“但是,”佩兰特说:“我们现在已经深入雪盖沼泽了。你确定能独自一人走出那么长的路程而不遇到可能的危险吗?”侏儒想了想,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当然知道他们这几天一片平静只是因为黑龙驱赶了这里的大部分怪物,但如果他折回去,可不担保不会有饥肠辘辘的怪物准备着把他当做回家的第一餐。
“我们离开雪盖沼泽后的第一个落足点就是‘铁骨头’。”佩兰特忽然说。
“铁骨头?”
“是一座矮人城市。”佩兰特说:“到时候我们可以请矮人的商队把你送到碧岬堤堡,然后阿尔瓦法师会把你送回龙火列岛的。”
第343章
矮人瓦伦丁低着头,看着他们的城市。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红亮的,矮人在山脉中开凿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城市。在龙脉山脊的西侧尽头,这座庞然的空洞有着数千尺那么高,足以容纳下十只以上的巨龙——成百上千的矮人在此生息作业也已经长达数千年,除了一千多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为了躲避一群处于癫狂与暴怒之中的红龙,矮人们挥动铁锤、斧凿的铿锵之声与运载矿石的小车车轮发出的吱嘎声,此起彼伏却有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的号子声以及矮人士兵们整齐地从铁索吊桥上走过时靴子与长矛留下的圪垯声消失过约有十年之久以外,其他的时间,这里的景色总是一成不变的,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外来者,他甚至会感到困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否是中了某种诅咒,但让一个矮人来看,这里永远都是新鲜并且有趣的。
铁骨头城并不是矮人城市中最大的一座,甚至还可以说有点小,不过仍然十分伟大,这是任何种族也无法临摹的伟大奇迹。矮人们在创建它的时候,面对的可是一整座坚实的山脉,他们仔细挑选了三个位置,就像兔子构建自己的巢穴那样开始挖掘甬道,每一条甬道从开凿起就有二十尺高,无论地面与顶面都铺设着大块的岩砖,甬道的两侧还有着线条粗犷却不失美感的立柱,每个立柱上都雕刻着矮人们自己的神祗与英雄,火把被设置在立柱的两侧,当火把点燃的时候,跃动的火光投在雕像的面孔上,为它们镀上一层璀璨的金光,不定的阴影更是像是让它们活了过来。
大浩劫后,甬道更是每隔一里就置备了黑铁框架,填充着花岗岩板的平推门,门上镶嵌着的钉子,门闩与铰链都是精钢的,矮人们设计的弹簧装置可以让这两扇沉重的大门在一眨眼间紧紧关闭,就算是一头巨龙将脖子伸入其间也会被夹断——甬道深处就有许多如同生在枝条上的土豆般的分列在横向支路上的小房间,那是矮人们的房间,继续前行的话,你就可以发现更多的甬道,矮人们在这里获取辉石与铁矿,或许还有各种贵重的金属,但无论如何曲折,如何变化,它们最终都会断裂在我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个空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