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屋子里第一次见的官员被震住。
这是方士能做出来的?
大悲咒的声音在屋子里环绕, 带着奇特的韵律,不止有人唱念经文的声音, 还有各种乐声。
有人本身就信佛已经动摇了, 这绝不可能是什么把戏。
胡钦定睛看了看:“砸了。”
在场众人一愣。
动摇的想要开口劝一劝,胡钦一拍桌子:“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们了?”
侍卫赶紧去找锤子, 想劝的吓得缩了回去。
很快侍卫回来,咬咬牙,心里默念神佛莫怪, 小人也是迫不得已,真砸了下去。
瓷做的观音像自然是一砸就碎,但神像碎了声音还在继续,甚至更清楚了,侍卫吓得手一抖,腿都软了。
胡钦上前来,眯着眼凑近,他伸手拨开碎瓷片,看到里面有个黑色圆圆的东西,他拿起来,声音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他冷笑:“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他丢到地上:“继续砸。”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声音的压根不是观音像而是地上这个黑黑圆圆的玩意。
但问题又来了,这么个小东西是怎么发出这么大声音的,又是怎么把声音纳进去的。
难道跟那海螺一般?
有心痒痒的想要上手仔细探究,可惜胡首辅根本不给机会,侍卫拎起锤子似要一雪腿软的前耻,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声音戛然而止。
那黑黑圆圆的东西已经碎成了渣。
胡钦坐回去,冷冷道:“张榜下去,今日这事乃白莲教妖人作祟,妄图蛊惑百姓,骗取钱财,一经发现务必上报衙门,之后按功行赏,若发现有隐瞒不报或窝藏妖人的,全家缉拿下狱。”
“是。”
下个月就是陛下六十整寿,敢在这个时候生事,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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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宁不知道播放器已经被毁,但他放出去的时候就预料过这个下场,古人虽然信佛信道,但不是傻子。
如今这个叫周的朝代在他前世的时间线上是明朝,掌握知识的上层已经明白以往许多神迹祥瑞皆是人为,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了。
所以秦宁只忽悠庄户仆从,从不去那些接受过教育的上层面前表露,能一路考到京城来做官的,脑子就没几个笨的,论耍心眼使手段,他能被人家溜着玩。
这个世界从北宋灭亡之后分叉,这里没有南宋没有元,一个叫陈潜的汉人冒出来打跑了金,立国称兴,兴朝二百八十一载,然后到了现在的周,到今年是第一百四十九年。
一般王朝到了这个时期大都开始走下坡路,运气好遇到个中兴之主回光返照一波,运气不好加速灭亡。
当今这位明显不是前者,但也算不上后者,这几年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什么原因,不怎么处理朝政,连秦宁原身这个不学无术的都知道胡半朝。
再看胡半朝干的那些事,绝不是贤相所为。
所以秦宁压根没指望过这个朝廷。
就算官员们识破观音像造假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相信的人已经信了,他需要的是把四月六号有危险这个认知传播开来。
只要有一个人在那天因此而犹豫待在家里,或者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也许就能多一个人活下来。
之后丧尸出现,不信的也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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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们赶着最后一缕夕阳把告示贴起来,敲锣打鼓走街串巷通知到每一户。
下午说亲眼看到黄纸出现的衙役不敢再多说一句,后面见过菩萨像的几个更不敢多言。
但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外城那些亲耳听过大悲咒的人们对三句谶言信了八成,两成是表露给官差看的,只看过黄纸的则将信将疑,有的听说是白莲妖人,立刻将黄纸拿出来交给衙役。
当然,大部分舍不得白捡的东西,决定藏起来当草纸。
杨锐下值从宫里出来时天还亮着,想着听到的那些流言,有些心不在焉。
“姐夫。”
他皱起了眉,拉住缰绳。
秦宏笑吟吟从马车里探出头。
“马上宵禁,你来宫门口做什么?”
他有些头疼,便是从前身份未变时也没见秦宏对他有这般热络。
他实在不想掺和皇子之间的事,再说他只是一个御前侍卫,说白了就是个看门的,如今的御前侍卫早没了最初设立时的风光。
秦宏从马车上下来:“我陪六皇子进宫一趟。”
一道身影紧随其后。
杨锐脸色微变,下马行礼。
六皇子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嗯了一声就想走。
秦宏把他拉住,问杨锐:“姐夫可知道下午发生的事?”
杨锐神色不变:“我方才换值时听人提到一些。”
他不敢说听到的时候他心都快跳出来了,只因他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同样有“问题”。
不能说是问题,应该说太灵了。
前日两个侍卫切磋时打出了真火,他去拉架被误伤了一棍,当时分明感觉被打到了,但他愣是没感到疼,额头上更是连红都没红一下。
连误敲他的人都疑惑了,最后觉得许是自己收力及时。
杨锐却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昨天早上妻子发现他脖子上的护身符黑了一小片,这才告诉了他这护身符的真相。
若不是从妻子嘴里说出来,他只会觉得是有人在跟他说笑。
他相信妻子不会骗他,不免怀疑别人骗了她,可护身符变黑是真的,他一直戴在脖子上,不可能有人做手脚而不被他发现。
加上那“消失”的一闷棍,他不得不相信妻子说的是真的。
她这位胞弟竟真的修道有成了!
本想着等他休假亲自去庄子上感谢一番,没想到今日听到了这样一桩大事,他当时立刻直觉这件事跟秦宁有关。
秦宏随口道:“百姓愚昧,容易被诓骗,所幸胡大人反应及时。”
他试探:“如此说来圣上还不知晓……”
杨锐面无表情:“我今日在大门值守,并未见过陛下。”
秦宏碰了个壁,却也不生气,依旧笑脸相对:“改日我请姐夫吃酒,这回可不能再推辞了。”
六皇子看过来。
杨锐只能嗯一声,放弃了提醒他们最好别在这个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看样子两人根本不会听。
也不知道有什么事非要在这种时候进宫面圣。
回到国公府,他直奔自己的院子。
秦盼怡已经在前厅等着他,一见他立刻迎上来。
“怎么?”杨锐发觉妻子情绪不对。
秦盼怡拿出一封信:“宁哥儿下午送了封信来,是他的小厮当面交给我的。”她下意识压低声,“外面黄纸的事你知道了吧,宁哥儿说是真的,还叫我去他庄子上避祸,我……”
想说她怀疑今天这一出就是宁哥儿搞出来的。
其实不用怀疑,宁哥儿信里就没有掩饰。
“我知道。”杨锐懂她的意思,他一目三行看完信,信封里还有一张他只耳闻而未见的黄纸。
确实有些奇特,怪不得他方才在街上看到有衙役在搜查刻坊,要印出这样的文字必是单独刻了字版,即便已经销毁,但只要做过必会留下痕迹,刻印所用的材料器具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且刻印是匠人传家的本事,能印出来必有匠人参与其中。
还不是一般的学徒,这字体要刻出来是需要功夫的。
还有所用的油墨也很奇特。
参与的人越多,留下的蛛丝马迹越多,抓到人的几率也就越大。
胡首辅倒没有查错方向。
只是这一回怕是要难了。
小舅子许是用的道术而非人力。
若真有异尸……
他捏紧妻子的手:“我亲身试过护身符,二弟是真有本事,今日这一遭应当不是无的放矢。”
秦盼怡惶惶不安了一个下午的心情被安抚住,但依然忧心忡忡:“若是真的,四月初六你别出门了。”
她没有末日的概念,只觉得既然提前知道四月初六有危险,先躲在家里避一避,至于异尸是要驱赶还是销毁想必朝廷之后会有安排。
杨锐却隐隐意识到不妙。
若只是避开这么简单,秦宁何必在信里告诉他们今天这件事是他做的,还主动提醒妻子把这封信拿给他看。
就这么相信他?
“你之前说二弟买了很多粮食?”
秦盼怡:“对,之前我叫人送枇杷过去他还捎信说让我帮着再——”
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相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妙。
杨锐:“我明日亲自去见二弟一面。”
第二十九章
此时已经出城的秦宁并没有立刻回庄子, 趁着天还没全黑,他叫赵二福驾车赶往运河码头。
码头在京城东南不到二十公里处,马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因为这条路常年维护, 路面状况很好,还能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