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与杀猪刀 第125节
眼见李桃花要把杀猪刀掏出来,锦毛鼠见好就收,清清嗓子道:“刚刚嘴瓢说错话了。你说什么,许兄去干什么了?”
李桃花飞他一记眼刀,重新正色起来道:“去外面打探消息了,你不知道,就咱们睡这一夜觉的工夫,活死人都打到城门下面了,听说派去外面镇压的官兵全被咬死了,一个活口没留下。”
锦毛鼠严肃了神情,立刻夺门而出。
李桃花原本没觉得哪里不对,从上到下瞥了锦毛鼠一眼,连忙大喊:“回来!鞋!你还没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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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要杀进来了!大家赶紧跑吧!”
街上人声鼎沸,惊慌失措的百姓如无头苍蝇,睁着茫然的眼睛不知该往何处去。
如果京城都失守了,外面不是更没有活路吗?
许文壶夹在人潮之中,看着一张张或惊恐或绝望的面容,内心亦笼罩巨大的迷茫。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豁了那么多次命,到头来,起到的用处微乎其微。
整个京城约有五十多万人,这五十多万人与城外的活死人仅有一门之隔,但凡有一道城门失守,这繁华富贵的天子脚下,眨眼便会成为人间炼狱。
许文壶抬头望他,手脚都失去了力气。
他感觉自己在与天争。
不知不觉中,许文壶随人流回到大相国寺,其他人都去求神拜佛,独他一人干站在门口,与光着脚的锦毛鼠撞个正着。
“你去哪?”二人异口同声。
“我去——”二人又异口同声。
李桃花拿着鞋追上来,往锦毛鼠跟前一扔,喘着粗气指向许文壶:“你先说。”
许文壶便将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锦毛鼠听完,垂眸发了片刻的呆,忽然便迈出脚步。
许文壶拉住他,“鼠兄要往何处去?”
锦毛鼠道:“我去找丑丫头,我有预感,她一定还在皇宫里。”
许文壶想到那道暗门,心中也有怀疑,便将发现提了出来。
锦毛鼠却道:“那个破密室我早在你们之前就进去探过了,除了一件龙袍,里头什么都没有,地方狭小的很。”
许文壶摇头,“我不信世上有人修出一间密室,会只为藏一件衣服那样简单。”
锦毛鼠听后愣了愣,毅然决然道:“那我就重新探上一探。”
许文壶点头,旋即低声道:“鼠兄切记不可原路返回,世上有一便二,此时杨善必定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回去。你只管沿着太极殿偏殿往四周延伸,看周围都是什么地方,逐一试探可否有密室贯通,若有发现便及时出宫告知我与桃花,咱们再作商议。”
锦毛鼠保证好,随即便与二人告别,准备再度潜入皇宫。
锦毛鼠走后,许文壶也准备动身。
李桃花拦住他,“你又往哪里去?”
许文壶看着李桃花明亮的眼眸,方才还弥漫满头的阴霾,不自觉便散去了。
人活一生,最低处不过一死。
即便是到了最后关头,他也不想忘了那句“在其位,谋其政”。
许文壶笑了笑,对李桃花道:“我去找宋骁,告诉他,太液池沉尸案的凶手,我找到了。”
第136章 归位
许文壶先去了宋骁的私宅, 没找到人,便又转而赴往皇宫。
宫门外聚满了着急入宫的王亲贵族,昔日穿朱着紫的世家权贵, 此刻惊慌失措,神情与大街上普通百姓毫无区别。
“放我们进去!我们要见陛下!”
宫门两侧的禁卫一改昔日面对上位者的小心谨慎,义正辞严道:“没有丞相命令, 任何人不得擅入皇宫。”
许文壶拿出宋骁的腰牌, 又以查案为借口,成功进入。
崔颜光原本被拦在外面, 搭上许文壶这只顺风舟,便一并混了进去。
“京城可真是要大变天了, 听说那些怪物能不吃不喝不睡觉,比漠北的蛮子们还狠。”
崔颜光跟在许文壶身边,感慨道:“也没个消息传进来, 局势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简直匪夷所思,就跟有什么人提前设计好一样。我看再这样下去,京城迟早失守, 大家都得玩完。”
说到这里, 崔颜光望向许文壶身后, 说:“今日李姑娘没跟随许兄前来吗?”
许文壶一心只有找到宋骁,并未留意崔颜光在自己耳边聒噪些什么, 直到听到李桃花的名字, 才将心思收回, 道:“桃花在大相国寺。”
崔颜光“哦”了声,接着道:“李姑娘可还安好?”
许文壶察觉出不对劲了,转脸看向崔颜光, “崔兄何时如此关心桃花的安危了?”
崔颜光道:“此时世道大乱,她一个弱女子,又是身在异乡,怎能不令人担忧。”
话音落下,崔颜光顿下一二,再度开口:“何况她还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关心她的。”
许文壶的步伐猛地停顿住,全身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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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为天子所居,位于皇宫中轴重心,往前是太和殿,往后是宝华殿、紫宸宫,左右毗邻奉先殿和御膳房。
眼下皇宫乱成一团,多得是偷东西往宫外运的太监宫女,锦毛鼠轻易便弄来一身太监服,故技重施混在其中。
他先去了太和殿和宝华殿,又去了紫宸宫和奉先殿,仔细研究过,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他到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炊烟连天,厨子还在准备皇帝老子今日点名要吃的壮阳汤,牛羊猪下水的臊臭气熏彻房顶,一桶被剁成泥的猪肝牛肝靠在锅灶旁,除了臭气就是腥气。
御厨看到四处张望的锦毛鼠,只当是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连忙陪着笑脸:“有劳公公再等等,这汤的火候不能小,必须大炖喝下才能见到成效。”
锦毛鼠便装模作样答应下来,还清清嗓子,拿出副狗仗人势的架势,“能不能等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耽误了陛下用膳,你有几个脑袋砍?”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
御厨转脸呵斥散役,要他们将火再吹旺点。
锦毛鼠便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见桌上有新剥出来的壳桃仁,顺手抓一把吃着玩。
这时,又有一伙太监进入御膳房,却并未在灶房停留,径直提起那桶鲜红的肉泥,进了有一门之隔的备菜暗间,进去了便没再出来。
锦毛鼠一把核桃仁吃得差不多,拍拍手对御厨道:“我去撒个尿,回来最好看到你把汤盛出锅了。”
说完“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出了御膳房。
御厨表面小心,锦毛鼠走后便骂了起来,什么“没根的东西”、“不男不女的玩意”,全部过了一遍。
锦毛鼠在门后听着,趁没人留意,纵身便飞跃到了房梁上,踩着所有人的头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暗间。
一眼看去,并无特殊之处。
墙上挂着处理好的新鲜牛羊肉,靠墙的一溜儿架子上摆的尽是山珍海味,散役们也是各忙各的,连扯个闲话的工夫都没有。
唯一蹊跷的,便是刚才进来的那几个太监不见了。
锦毛鼠笃定,这里面有“暗门”。
他知道机会就在眼前,并不敢轻举妄动,干脆就躺在房梁上,耐心等了下去。
过去了约有半个时辰,锦毛鼠都要睡着了,终于等来了异样。
只听“咔吱”两声响,原本平整的地面,竟然凭空挪起了两块地砖,露出一条深邃漆黑的地道,地道里探几颗带着太监帽的脑袋。
几个太监走上来,又将地砖放回原处,几人唯一与原先不同的,便是不见了那桶肉泥,手里各自多了一个漆黑的小匣子。
锦毛鼠看着那匣子,内心隐隐涌出不详的预感。
几个太监将匣子收入袖中,不紧不慢地出了暗间。
而面对这诡异一幕,所有散役连头都不抬一下,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这时只听外面响起御厨的呼喊声,几个散役便带着处理好的食材走了出去。
锦毛鼠看准时机从房梁跃下,找到那两块地砖抬起来,跳入地道将地砖高举,重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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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锦毛鼠沿着漫长的甬道一直走,渐渐有亮光在眼前浮现,仔细一看,发现是甬道两旁的把火在闪烁,与此同时,狭窄的甬道变得开阔起来,一股浓郁的腥臭气直袭面门,耳边还响起了清脆的“嘀嗒”声,像是水滴落在地上。
锦毛鼠放眼望去,发现这里堆满了木桶,木桶围绕的中间是口铁大的大盆,大盆旁坐了个太监,太监手持斗大的一只勺子,一勺一勺舀起桶里的肉泥倒向铁盆中,时不时还等一等,仿佛在喂什么东西进食。
因看入了迷,锦毛鼠的脚步声不自觉地变重。
那太监转头,看见他的衣服,竟是长吁一口气道:“接班的?”
锦毛鼠只觉得茫然,下意识点头。
太监将勺子扔进桶里,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喂一半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见锦毛鼠不动弹,太监掐起尖细的嗓音不悦道:“愣着干嘛,过来干活儿啊!”
锦毛鼠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坐在太监方才坐的木凳子上,从满是血污的桶里捞起那只早被染红的勺子,不明所以地舀起一勺肉泥,伸向铁盆。
火把熊熊,照亮了盆里“东西”的全貌。
一瞬间,锦毛鼠呼吸凝滞。
倒映在他眼瞳中的,是一个被铁链捆在盆中的“人”。
甚至说,算不上人。
因为这人已经完全没了人形,全身上下都是不知包了几层的血垢,四肢纤细而肚子高涨,本该被称为“脸”的地方,却被一只偌大的漏斗遮住,漏斗深插口中,里面是被填得快要溢出的血泥。
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为触目惊心的,是这人身下乃是一张镂空的铁架床,而手脚血肉模糊,显然手脚筋皆被挑断,新痂叠着旧痂,不断往外渗着黑红的血液,血液顺着铁架床往下流淌,注入铁盆之中,汇聚成一片漆黑浓稠的血河,散发浓郁的腥臭气。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喂,总管大人可还等着用药引子呢。”太监打着哈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