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佯作无事发生,去桌旁坐下,谢善淩先开了口。
谢善淩的声音压抑着,有几分低声下气,问:“解药还没好吗?”
将灵看他:“唔,沙蝎……”
谢善淩打断他的话,急切道:“他身上都开始散发这股诡异的香味了!”
将灵曾提起过,阖杀服下后太长时间不解毒,人的神智开始消散,标志就是中毒者的身体飘散出奇异的香气。
将灵正色道:“真是还没找到沙蝎。上回我说那话是故意刺激你,知道你不会答应……”
“我答应。”谢善淩说。
将灵的脸一下子阴沉,死死看着他。
从将灵进门前,直到现在,谢善淩都一直握着顾望笙的手。此时他依然握着,转头看着将灵,重复了一遍:“我答应。”
将灵冷笑:“唬我?谢善淩,你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未落,谢善淩向他确认:“如果我今夜就陪你睡了,你能立刻拿出解药吗?”
“……呵呵,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
谢善淩松开了顾望笙的手,站起身,朝向将灵,开始脱衣服。
“……”
将灵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硬撑着看着他脱到只剩中衣,手拉着衣带,指尖用力泛白,许久没使下力气。
将灵缓了缓神,正要嘲讽,谢善淩慢慢蹲下|身坐在脚踏上,佝偻着身体蜷成一团,抱住膝盖埋着头,崩溃地闷声哭了起来。
“……”
是装的,在赌我心软,他最会这一招。
将灵这么告诫着自己,转而暗道:我理应将计就计。
他按捺不住地立刻来到谢善淩面前蹲下,正要柔声安抚,谢善淩动了动,只露出半张脸,湿漉漉的眼眸盯着他,像一只中了箭的小鹿般无助。
“你也要强迫我吗?”谢善淩哭着问。
“……我没强迫你,是你自己突然自说自话,开始脱衣服。”将灵停了下,问,“谁强迫你了?顾裕泽?”
谢善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将脸埋回去哭泣。
将灵被他哭得心烦意乱,捡起他脚边的衣服披到他身上,却换来他的指责:“不要你假好心!”
将灵气急反笑,欲言又止,最终只悻悻然地嘀咕:“不识好歹。”
谢善淩一边哭一边还要冷笑,发着抖说:“装什么?无非都是为了做那种事羞辱于我……”他喃喃道,“你们没有差别……”
将灵脸色难看:“你说这话真是诛心啊谢善淩,我若只是为了那个,至于此刻还在这被你这样侮辱真心?”
谢善淩不再说话。
良久,将灵叹了声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谢善淩挣扎着偏头躲了下,可幅度不大,将灵又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小猫似的。
当年他就爱这么摸谢善淩的脑袋,故意逗笑说谢善淩比自己矮很多,谢善淩就会恼羞地瞪自己,要生许久的闷气,哄许久才好。
一幕幕如在眼前。那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呢?
“其实你明知我对你的心,却故意说这些话,骗我,也骗你自己,是吗?”将灵问。
谢善淩否认,声音木然地说:“不……我不知道……”
将灵不逼他此刻就承认,安静看着他的时候将他刚刚说的话反复回想琢磨,总觉得哪里听起来奇怪……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眼顾望笙。
*
在楚王府的书房里议完事,众人散去,将灵坐在椅子上迟迟没动,深邃看着顾裕骐。
顾裕骐已经很有经验,佯作没看出来,也要出去,被他厚着脸皮叫住:“问你些事儿。”
“……什么?”顾裕骐不情不愿道。
果然,将灵开口便是:“你说谢善淩真的爱顾裕帧吗?”
“不,他不爱顾裕帧,他爱你。”顾裕骐语气淡淡道。
将灵精神大振,目光炯炯盯着他问:“何出此言?”
顾裕骐:“因为你爱听。”
将灵嘴角一抽,冷笑道:“你这日子是好起来了,敢嘲笑于我了。”
“不然你要我说什么?说别的你又不乐意。”顾裕骐不耐烦道,“何必在这庸人自扰,顾裕帧已然毒发,你不给他解药等他死罢了。若怕谢善淩殉他,就赶在他死前给他解药,他活过来也是个傻子,谢善淩有着牵挂不会死,你去逼|奸他换取顾裕帧和谢家人的生存之机。”
“呵呵,你怎么当初避着不娶谢婉柔呢?你怎么不去逼|奸谢婉柔呢?”将灵问。
顾裕骐幽幽看他,将灵一顿,移开视线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阖杀真不是顾裕泽下的?”
“你想说是谢善淩?”顾裕骐皱眉,细细回想,道,“谢善淩狠不下这心。”
将灵嗤笑道:“不,他最狠得下心。”
你和顾裕帧在他那儿的地位又不一样……顾裕骐欲言又止,终究没刺激他,只是沉默。
过了会儿,将灵道:“他俩成亲不是顾裕帧挟恩逼迫的吗?婚后还闹僵过一段时间,渐渐才融洽。”
“而且当年我给他阖杀,那药瓶与寻常装金疮药的无异,谢善淩不可能特意告诉顾裕泽,那么顾裕泽也没必要特意偷走、或是捡走一直带着。阖杀最可能一直都在谢善淩的手上。”
他分析道:“最令我怀疑的是谢善淩这些时日的态度……”
“以他性情,难过固然会很难过,却不会如此颓废软弱,他宁可愤怒起来找我们或顾裕泽的麻烦。可他日夜以泪洗面,总是说要一死陪他……”
顾裕骐也分析起来:“谢善淩先前生过病,好像就是动不动要死要活……”
“你根本不懂他!”将灵忽的有点激动,“没人比我更懂他!”
“……”顾裕骐暗暗深呼吸,问,“所以,你怀疑他为了阻止两国结盟,亲自对顾裕帧下毒?”
将灵又镇定下来,但顾裕骐现在已经觉得他的镇定都是假镇定,其实早就疯了。
“唯有顾裕帧中毒可以同时令我和顾裕泽都有嫌疑,一来阻止两国结盟,二来我和顾裕泽相互猜疑是对方陷害,因而斗起来。”他说。
顾裕骐摇头:“万一你不给他解药,顾裕帧当真毒发身亡,他岂不傻了眼?”
将灵冷笑道:“这就是他的冷情之处!他最有情,却又最无情,为了他所认为的大义,可以牺牲他自己,也可以牺牲他所爱之人,无论是当时的我,还是现在的顾裕帧。”
你和顾裕帧在他那儿是一回事儿吗……顾裕骐忍了忍,将这话忍住。
将灵继续道:“他这段时日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忏悔。此计走险,若我真不给解药,顾裕帧就真的会死。”
顾裕骐沉默片刻,无比冷静地说:“你这完全只是猜想,而我看事实。事实是顾裕帧中毒危在旦夕,谢善淩无暇他顾,而你我确因此事被拖延了计划,顾裕泽得以逃离京城,南下与宁蔚会合。”
将灵不服,正要再说,突然外头传来急匆匆脚步声,他立刻收住了声音。
顾裕骐让人进来,问是什么事。这人道:“回禀王爷,王子,我们一路暗中跟随江锐,他已来到京城外围,因京城近来戒严,他正在想法子蒙混入城。”
“再看看,若他实在愚蠢想不出法子,帮他想想。”顾裕骐说。
“属下知道了。”
将灵叫住准备退出去的人,说:“他从匪军那儿逃出来后直奔京城,不是找谢善淩就是找陈贤直,两边都盯紧点,但不必阻止,只是立刻来报。”
“是!”
顾裕骐看着人出去,看向将灵。
“我还是认为应该将他抓起来拷问出顾裕帧是秦青此事。他当日假死,后来却在匪军那现身,想必是谢善淩或顾裕帧所为,后来这两人去过黔阳城,江锐知道秦青身份的可能性很大。他有软肋,只要以他父母性命相逼……”
将灵瞥他,调侃道:“你在东厂做过太久,整日就惦记拷打逼问,王妃知道你这么喜欢拷打逼问别人吗?”
顾裕骐不悦地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将灵哼了一声,道:“先看看他要说什么再决定怎么做。对着他两个好友,可能比你拷问出来的东西更多更真。”
“哎,来赌一把,江锐是先去找谢善淩还是陈贤直?我赌谢善淩。陈贤直看起来就没用。”将灵说。
顾裕骐问:“那我还和你赌什么?”
“你赌陈贤直啊。”
“……”
*
陈贤直从翰林院结束一天回家,正要推开自家小院的门,突然身侧传来低低的一道略有些沙哑沧桑委屈、却又有些耳熟的嗓音:“贤直兄……”
陈贤直转头一看,愣了愣,盯着看了好一阵,眼睛渐渐瞪大,反应过来后急忙左右张望,随即一手推开大门,一手拽住江锐的手将人拉进去,砰的关上门。
“你怎么在这,还这副狼狈的样子……屋里去说!屋里去说!”
陈贤直不由分说地拽着江锐进屋。江锐前脚刚踏进去就迫不及待地扑到陈贤直身上哭道:“贤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