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她找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期间也没有弄坏房间的陈设,每件物品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她找到唯二可以利用起来的东西。
纸巾、手持电风扇。
用手把纸巾搓热,覆盖在枕头上,让它吸附掉其上的水分。等到纸巾吸附得差不多的时候,薄冉樱就拿起电风扇,对着那块被氤湿的布料吹风,实现风干效果。
忙活了大半个钟,总算把南祈的枕头给复原,薄冉樱揉着发酸的手腕,看向那看不出痕迹的枕头,惶惶的心情得以纾解。
她掀开被子,重新躺进被窝里,仰头看着天花板。
确实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脑海里总是闪过近日以来的一帧帧画面,像是有两个人小人拿着锤子互相殴打,搅得她脑仁生疼,不得安宁。
一个小人在说:你怎么可以安心地睡觉?这个时候就该多去了解南祈的内心所想,找到她最柔软最看重的那个点,重点攻坚,夜晚啊,独处一室,多么美妙的谈心时间?
另一个人小人持截然相反的态度:冉冉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在南祈那里造成了难以磨灭的负面印象,今晚就不该再去南祈面前刷脸,安然平静度过这晚才是正经事。
他们互相争辩,分不出高低。
等薄冉樱回到卧室后,南祈就随手摁灭了客厅里的灯,在开辟出的“沙发床”上躺好,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侧身躺着玩手机。
家里隔音好,她是听不见薄冉樱在卧室里制造出的动静的。
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页面。
今晚她送唐恋回家,在她家门口分别后,就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会也还在聊着。
唐恋:【不过瘾呀~~今天本来是想和姐姐玩物丧志式打游戏的,结果只玩了一会就散场啦,姐姐该怎么补偿我呀?】
南祈:【等一下,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唐恋:【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你啊?】
南祈:【是薄冉樱,淋了一身的雨。】
南祈:【我让她去洗澡了。】
唐恋立刻警惕,发送小熊炸毛的表情包。
【洗澡?下一步是不是就该住在姐姐家,然后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可怜的我,还没有和姐姐贴贴过,就惨遭始乱终弃,一番心酸该与何人说。】
南祈:【……好好说话,不要拽乱七八糟的词汇。】
唐恋:【这就开始对人家不满了吗。】
南祈:【下这么大的雨,路上回去也不安全。】
唐恋:【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
唐恋:【但是姐姐,你绝对不可以和薄冉樱睡一个房间哦。】
【不然肯定会天雷勾地火,颠鸾倒凤呜呜呜呜呜。】
南祈:【我才不会那样呢。】
唐恋:【可我还是很担心。】
唐恋:【这样吧,姐姐今天放了我半只鸽子,罚姐姐陪我聊天,看看诚意。】
唐恋:【超小声:(把时间都用来和我聊天的话,一定就没有精力去理薄冉樱了,虽然我人不在江湖,但我也要把姐姐的精力给耗干。)抱拳.】
南祈当真和唐恋聊起了天,用一根网线相连,共同度过暴雨倾盆的夜晚。
然后,她便在接下来的时光里。
见证了薄冉樱大约二三十分钟一趟,猫着腰从房间里走出来,每次都有正事。
或是手里托着水杯,去厨房里接水,或是上卫生间,又说自己看见了虫子,追着虫子出来,追丢了,借口繁多,不带重复地,从她面前穿行而过。
有一次,还在问她,家里有没有什么零食或者水果,她饿了,想吃点东西。
她让人去冰箱里拿了果汁喝。
真正做到了待客之道。
有问必答,满足客人的愿望,但不主动闲聊。
她惊讶于唐恋近乎于神算盘的本领,兴致盎然和她聊着天,也不觉得困。
一直聊到后半夜,南祈的眼皮子开始打架,手机也变得越来越沉,屏幕上的字迹变得模糊,她还在敲字,却意识不到自己回复了些什么。
几秒后,手机滑落到一边,南祈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景象很模糊,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临溪。
她坐在行驶当中的火车上,被人抱在怀里,嘴巴里面塞着东西。
南祈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聚积起涣散的精神,用力去看,发现她嘴里含着的,是颗奶嘴。
而她的身体非常稚嫩,还是小婴儿的模样,半分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电灯胆(1)
第70章
抱着她的是一名看不清模样的女人, 而女人的身边同样坐着个看不清面目的年轻男人。
她对这对男女非常依恋的样子。
南祈心里有种直觉,这两个人应该是在她脑海中没有留下过记忆的亲生父母。
她也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 意识很清醒,但是醒不过来,她只能作为旁观者看向梦境中的剧情发展。
小婴儿咬着奶嘴手舞足蹈,忽然开始哇哇大哭,惹得周边人都转过头来看。
女人立刻抱着婴儿开始哄,询问男人:“崽崽是不是饿啦?你快去给她冲奶粉。”
男人冲泡好一杯牛奶,把奶瓶递到婴儿面前, 婴儿本能用双手抱住奶瓶,叼住奶嘴大口吸入其中的牛奶,哭声瞬止。
火车行驶了很久, 一家三口在某个站点下车。
然后, 画面一转,来到她生活数年的安馨福利院门口。
凌晨五六点, 道路两侧都很安静, 不见其他人影。
年轻男女对视一眼, 此时的婴儿还没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仍然在女人怀里天真烂漫地笑, 小手小脚缩在襁褓里,使劲蹬腿。
下一秒, 她被连着襁褓一起,被放在了福利院门口, 特别显眼的位置。
婴儿还以为爸爸妈妈是在和她玩游戏呢, 不设防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然后爸爸妈妈起身, 越走越远,走过长长的一条街, 彻底消失在婴儿的视野里,婴儿再也无法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爸爸妈妈,好像不要她了啊……
婴儿扁着嘴巴,纯真笑容立刻转化为嚎啕大哭,哭得超级用力,她想起来去追爸爸妈妈,想呼唤爸爸妈妈,快回来啊,不要丢下她啊。
可是她太小了,不会讲话,不会走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襁褓里,痴痴看着爸爸妈妈消失的方向,等待奇迹发生,爸爸妈妈去而复返。
她等了很久很久,结局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最终她还是被抛弃了。
南祈把这一切看得分明,她清醒地想起来,这些年来,她做过无数次相同的梦,可就连梦里的情景都是她编造的。
事实真相是,在她几个月大时,被人丢弃在距离福利院几条街的清洁车里,清晨被晨起锻炼的院长听到哭声,循声找去,才在清洁车里发现她,并且把她接回到福利院里,照顾着她长大。
那个时候,监控覆盖很不完全,福利院的选址又临近郊区,根本没有监控记录下来丢弃她的人长什么样子,她也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
随着年岁渐长,在她通晓事理后,每隔几年,南祈都会做一次类似的梦。在梦里,她尽情赋予了亲生父母各种身份,塑造他们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选择给她找好后路,丢弃她。
她身体健全,智商没问题,也没有难以治愈的病症。
把她养在身边,守着她长大,也没那么难吧。
将故事背景美化,欺瞒下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平息心中的恨和委屈,成为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正常人。
梦境里的场景总是很跳,不讲任何逻辑的,把南祈拉去了另外的时间轴。
那是个飘着大雪的冬天,家里没人,南祈一个人待在家里,吃了过期变质的食物,半夜腹痛难忍,仅仅从床上起身就耗费掉她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摸索到手机,她已经疼得意识不清,看不见屏幕上的字体。
她努力几次,想要拨打120,都没能成功。
铃声在她万念俱灰之际,叮铃作响。
她没力气去看打电话的人是谁,本能接起来,气若游丝地说了句疼,就再也没有言语。
南祈蹲下身,靠墙捂住肚子,眼圈是隐忍的红色,实在疼极了。
她想,不管是谁,来救救她吧。
到后来,她支撑墙壁的力气都消失,直接仰面躺在地上,难受,想吐。
过了多久呢,她数不清。
可能是二十分钟,也有可能是十分钟,甚至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