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好。”
抬头又看见几辆不起眼的小车停在门口,下来七八个年轻人,衣着休闲,踩在泥地的白鞋子却干净到一尘不染。
其中一个梁昭还眼熟,这人上个星期来农庄吃过饭,今早还打电话来让她留三只鸡。
赶上周末,这两天生意特别好。
宝宝贝贝今天突然发烧,还在镇上卫生院打点滴,梁妈和蔡姨在守着。
梁昭本来不想做生意,可很多客人都是提前预订过的,梁妈也劝她在家,宝宝贝贝身边有她和蔡姨,等打完点滴再来电话让她开车出去接。
给客人拿完茶水梁昭就掏手机给又不知道躲去哪里偷懒的梁母打电话。
“好女人旺三代,坏女人毁三代……”
炸裂的铃声响起,直到自动挂断那边也没接。
她没有再打,而是低头快速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扑街啊你,起床,过来帮手,三分钟见不到人你就等着我弄死你。”
消息刚发过去对方就给回了电话,接通就破口大骂:“冚家铲啊你!连你老母都敢劏,死发瘟啊你!有本事就来!我要是出一声就不是你老母!”
她将手机拿远一点,冲进门的那几个年轻食客点了点头,又指指靠栏杆专门为她们留的那个桌子,示意她们先坐,自己打完电话就过去。
“食鸡屎啦你,”天没亮就起床忙到现在,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给客人点完单立马又要进厨房忙活,她的火比对方还大,“总之三分钟你过不来就等着我劏死你,正好今天的鸡不够用,拿你的肉蒸了给客人饮两杯。”
靠近收银台的两桌客人哈哈大笑,她们是常来的老客,知道农庄老板的母亲又懒又癫,使唤不动,来了也要跟老板吵架,母女俩天天对着爆粗口。
电话那头梁母已经是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但也知道梁昭说劏她就是真的劏,这个不孝女打过她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往死了打。
“丟那星,扑街……”梁母骂骂咧咧从牌桌下来。
。
“老板,点菜啊。”
刚挂了电话,那几个年轻客人就冲她招手。
梁昭捞过本子和笔走过去,溜了一眼,大概记了下脸。
“留有三只鸡,都做蒸的?煽鸡生炒都不错的,肉嫩,两只蒸,一只炒,得唔得?有新鲜的山坑螺、泥鳅、小河鱼、蚱蜢,你们要不要试下咯?”
“老板推荐几个。”说话的是那个白鞋子。
梁昭对这人印象深,因为踩下来的那双白鞋子很干净,重要的是这人长得也漂亮。
巴掌大点的脸,高鼻梁小鼻头大眼睛微笑唇,皮肤白净细腻到没有一点瑕疵,扎在脑后的低马尾是浅浅的棕色,头顶的黑色掺了几根银丝。
看着年纪也不大,应该跟自己差不多,三十出头,白头发应该是遗传。
穿一条黑色的薄料直筒长裤,上身是白色的无袖圆领衣,脖子戴了根钻石吊坠,很朴素简约的款式,没那么胡里花哨。
右手腕还戴了一根红绳串的转运珠。
梁昭多留意了对方两眼,视线不由自主瞟向对方开口说话时露出的上门牙——左边那颗是往右边歪的。
心想要换个人长这么一颗歪牙得丑成什么样,这人倒是一点没影响,歪牙正好顶在唇珠的地方,显得唇珠更翘,添了几分性感魅惑。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拿笔点着本子说:“炒山坑螺和炸河鱼也是今天的招牌菜,点最多的,泥鳅是昨日在我家的田沟里挖的,食指大,用花生油煎香最好吃,不肥腻,味都好好,你们七八个人来两斤都差不多,试下味都得。猪肉牛肉今天也有,都新鲜,猪是我家养的黑毛猪,今早上才杀,蒸肉饼、生炒、煲粥都得,有叉烧,要不要?”
她一口气将今天有的菜都报了一遍。
白鞋子边听边点头,长在下巴中间那颗痣都那么好看性感。
她又问了其他人的意见,最后要了梁昭推荐的山坑螺、煎泥鳅鱼、红糟大肠、铁板猪五件。
猪五件就是梅头肉生肠猪肝心肝放一块大火焗炒,又脆又嫩又好吃,她们点走了最后一份,下桌来的客人可是吃不上了。
“再来个胜瓜炒牛肉,黑叉烧,煎焖脘鱼,酿豆腐,鱼皮饺,豆豉雍菜……”
梁昭低头记在本子上,又出声阻止白鞋子再点,“差不多了,够了,太多了你们吃不完。”
白鞋子手指对着满桌的人转一圈,说:“放心,我们人多。”
“三只鸡,得啦。”手指真长,梁昭在心里默默加一句。
白鞋子又笑,身体往后靠椅背,人很慵懒,“得得得,听老板的。”
脖子也长,梁昭又在心里嘀咕。
“今日来吃饭的人多,要等三十几分钟。”
看得出来她是真忙,说话的功夫就来回转了好几桌,不是拿茶水就是记客人加点的菜。
白鞋子很体贴,“没问题,慢慢来。”
“那边有糖水,早上做的,冰了一上午,想吃你们自己过去盛,我给你们炒菜去。”梁昭将本子放回收银台。
看了眼时间,三分钟已经过了,她老母还没来。
她迷了下眼睛,想着是先回家劏老母还是先进厨房炒菜。
正犹豫,梁母的骂声就到门口。
“叼你啊死人头,信不信我敲开你天灵盖当尿壶啊!”
平地一声雷,吓死多少人。
所有食客都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门口。
“喊咩啊你,癫梦梦,”梁昭先安抚了被吓到的客人,才回过头对上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梁母,“快点做事,没见我忙着?”
她将点单的小本子和笔抓起来丢进梁母怀里,“死蛇烂鳝,快点做事,我一个人日做夜做养你们四个啊,惨过做鸡,你这条山大蛇倒是会享受。”
“怎么样啊,养老母天经地义!”梁母双手叉腰,瞪起两只眼睛。
梁昭气笑了,“不怎样,你讲得对,我系你女,养你是应该的。”
她这么好说话,梁母反倒觉得她没安好心。
“你只死发瘟想卖我才是真。”
“系啊,我想卖你去金三角做鸡啊。”
梁母一听要被卖去做鸡就炸,“你死扑街啊!”
“我不死,你死我帮你定棺材。”梁昭都懒得理,呵斥她干活了就进厨房。
“宜家你有毛有翼了,识飞咯!老母都敢打,全家都冇你犀利!”等梁昭转身进去了,梁母才敢在外面出声。
“得啦梁师奶,老板对你几好,知足啦。”出声的这桌是香港人,在粤西做生意,来这吃饭也是熟人带的。
“对我好?”梁母反手指自己,气得眉毛都倒竖起来了,“冚家富贵啊,生块叉烧都好过生巨啦!冇有巨只衰嘢我还多活几年,指望巨对我好,天都崩!”
一听她又尖着嗓子骂人,梁昭心里就忍不住冒火,抓着炒菜的大勺出去,像拎小鸡似的拎住梁母的衣领往回拖。
“你今天就在这洗碗,不洗完不准吃饭。”她又丢给梁母一双红色的塑料手套。
梁母气得心肝脾胃肾都痛,“扑街啦你,想饿死我啊!”
梁昭直接把人摁在小板凳上,“饿死了我帮你收尸。”
外头好几桌在等菜,她动作麻利的从打着氧的大桶中捞起一条三四斤重的脆脘,照着鱼头敲几下,晕了就提上砧板去鳞抠腮,开膛破肚。
将内脏连同附着的黑膜一起刮干净,冲掉血水,用最锋利的刀快速剔骨分切鱼肉,再将片下来的鱼肉码好味上锅蒸。
用的是柴火灶,火大,上气快,鱼肉也容易熟,转两三个身的功夫鱼肉就蒸好了,拿出来浇上葱油,立马就喊帮工上菜,她再去炸鱼骨鱼头,做个椒盐的。
白斩鸭、白斩鸡、盐水鸡、叉烧这些都是上午就做好了的,斩块装盘就能上菜,椒盐鱼骨出锅,连着白斩鸭一块给客人端上去。
她看了眼那桌的单子,就剩一个炒山坑螺没做。
山坑螺是她跟村民收的,她之前就了解过粤西的市场价,有些地方是60元/斤,也有80元/斤的,但是在农村肯定卖不了这么高,大部分都是15元/斤。
她也是按这个价,村民进山能捞多少她就收多少,放到农庄卖。
一斤螺收回来养几天又剪掉屁股,再加上人工、水电、配菜、柴米油盐这些成本,还是纯野生的,她卖的真不贵。
也没有客人跟她说过菜价高没法接受,但凡来吃过的都夸味好价廉,总会成她这里的回头客。
再把另一桌的梅菜蒸肉饼、紫苏炸小河鱼,煎酿三宝和干蒸排骨做好端上去,才开始备白鞋子那桌的菜。
她们要的多,后面又有别的客人来,梁昭这个老板兼大厨忙得脚打后脑勺,全程黑着脸在不停的起锅烧油,杀鸡杀鱼。
菜刀斩在砧板上发出一连串的砰砰声,这时候谁要不识趣往枪口上撞,她手里的菜刀多半会转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