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都市言情>谋杀黄昏> 谋杀黄昏 第20节

谋杀黄昏 第20节

  林思弦说:“改到明天了。”
  林思弦最后一次拍摄是他在剧中倒数第二次出现。比起上次那场群戏,这回的任务要简单很多,只是又一次跟谢洛维的对手戏而已。
  剧情也不复杂,花花公子与男主对峙,男主第一次在正常状态下暴露出凶残冷漠的人格。这一幕也是原著里没有的部分,为了影视剧的观看流畅性而增加的过渡戏份,毕竟书中有完整的心理描写,读者能理解为何男主大开杀戒,改编后得靠画面和对话来推进。
  拍摄日一如既往地天阴,拍摄进行得也不算顺畅。倒没有其他的捣乱因素,只是涉及情绪变化的情节,太考验演技和配合。
  花花公子走到电工面前,嘲讽道:“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电工突然从黑暗里抬头:“你以为你看起来很潇洒吗?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但不过是仗势欺人的一条狗罢了。”
  花花公子一顿,随即愤怒:“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cut!”
  宁沛第四次叫停,依旧不是很满意:“小谢,有点太做作了,台词也没感觉;小林,你没有情绪变化。都调整调整。”
  林思弦喝了口水,天色有点晚了,能感觉到在场的人都随分钟递增的焦虑。
  叫完action,林思弦第五次走到对方面前道:“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谢洛维突然改了台词:“你以为你看起来很潇洒吗?你狂妄只是掩饰你的无能,你嚣张只是补偿你的恐惧,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但在所有人眼里你可悲至极。”
  林思弦始料未及,现场怔愣在原地,一秒后才想起说自己的台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拍摄结束,宁沛相当满足:“表情和台词都很自然。”
  助理过来送水,化妆师来补妆。林思弦依旧有些魂不守舍,问谢洛维:“你改了台词?”
  “是,”谢洛维问宁沛,“可以吗导演?我自己加了两句。”
  “我觉得加得很好,”宁沛说要再问问其他人意思,又反问,“你自己想的?”
  “不是,”谢洛维摇摇头,“前几天跟陈编对剧本,他随口说可以加这两句,但又没修改原剧本,我其实觉得加得好,所以刚才就用了。”
  林思弦看到两位化妆师交换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他无从参与八卦的隐秘之欢,还在琢磨刚才那两句台词。
  这个难关迈过后,剩下的都水到渠成。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结束了这场戏的拍摄,林思弦也在《日落而息》彻底杀青。
  这部剧小角色众多,也没精力为他们的完工举办什么庆祝或仪式,宁沛过来跟林思弦寒暄了几句,作为导演和演员的告别,也作为林思弦与这个角色的告别。
  林思弦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最多不过是一种庆幸,自己总算是拍完了一个有名字的角色。
  等回到酒店时却被苏红桃一个电话叫到二楼露台。林思弦疑惑前去,推开门看到小胖子用报纸包了些叫不出名字的花递过来:“恭喜恭喜,杀青大吉!”
  林思弦今天第二次愣住,这次反应了整整三秒,才把花接过来:“谢谢。不过你们从哪儿摘的?不会被主人骂偷摘吧?”
  “没有,”小胖子实话实说,“都是路边采的没人要的野花。”
  “怎么说话的,”扶满踢他一脚,“这叫大自然的贵赠。”
  苏红桃:“馈赠。”
  “我当然知道,”扶满翻个白眼,“我故意这么说的。”
  林思弦真心实意地笑了,第二次道谢:“谢谢你们,真的。”
  林思弦是这四个人当中第一个杀青的。扶满买了四罐啤酒,苏红桃仍心有余悸,一口都不肯喝,林思弦倒喝了半罐,被苏红桃强行中止。
  晚风吹得人无端舒爽。苏红桃问林思弦:“你准备哪天走?多留几天不?”
  “不了,”林思弦摇摇头,他还要回去为他的经济情况想办法,但此刻也没说那么多,“明下午就走了,等回去后咱们再聚呗。”
  翌日中午,林思弦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站在窗台上最后俯瞰了一眼昔关。春天来了,掉色的横幅还在,除了新长出来的树木枝叶,一切都跟一个月前没有变化。来的时候很诧异怎么有这么落后的县城,等真正走时突然有些留恋。昔关好像一直在等待,等人来,等人走,用最落魄的样貌慷慨地接纳每一个人,
  走之前林思弦跟每位领导打了招呼,最后到了李主任的房间。
  李主任听闻他下午便走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早就走?”
  林思弦玩笑道:“省几天房费。”
  “不跟陈编打个招呼吗?”李主任问他,“他本来该昨天回来的,听说审片那会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今早才解决完问题,晚上就落地了。”
  林思弦听完笑了笑:“陈编比较忙,我回去后给他打个电话道谢好了。”
  周转一圈,林思弦回到房内,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最后才拔下充电器,跟放床头那新买的姻缘符一块塞到背包里。想看看天气,用了有些年头的手机一直卡,林思弦习惯性地上划关掉所有app。
  划到语音备忘录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林思弦点开,里面有一条很长的录音,他知道内容是什么,但还是再次点了播放——那是他醉酒后缺失的回忆的不完整记录。
  “我以为你只是戏途惨淡,没想到过得也这么惨淡。”
  “去这么多局,见这么多人,怎么还能混成这样。”
  再之后就断了,大概是去了卫生间,只能依稀听到一点点回音,分辨不清具体做了什么。林思弦把进度条往后拖了半小时,有一些更近却依然听不清楚的人声,大概是自己身体压到了扬声孔,阻碍了声音的记录。
  不过在模糊之后,有一句话录得很清晰:“好巧,林思弦,我也恨死你了。”
  第22章 简略的回答
  离开昔关十来天,林思弦才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忘记了一件事,当初在庙里买给苏红桃的幸运符,明明都已经放进了大衣兜里,却一直忘记给她。
  仔细想来责任也不完全在自己身上,明明已经给她拍过照,她却始终没提起。
  不过根据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这劣质幸运符没起到任何作用,给不给也就无所谓了。
  过去这十天里,林思弦过得一如既往的艰难。
  要钱的事儿依旧不顺利,林思弦跟另外几位倒霉蛋又找过去两三趟,但负责人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软硬不吃,问就是形势不好拿不出钱。有位脾气烈的大哥甚至去楼下拉了横幅,可惜刚架好三个小时,就以危害市容的名义被取了下来,反倒白白浪费了几十块钱。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钱没要到,林思弦租了两年的房东又委婉告诉他,最近本地房价持续拔高,他租的一室一厅也准备涨价。《日落而息》的片酬要在整部剧拍摄结束后才结算,而这片酬也就够他再租半年。
  要应对这个情况,林思弦必须尽快找到新工作。杜喆倒是又替他介绍了一个组,同样是低成本网剧,还是个男二号。林思弦花了两天时间细细打磨了剧本,试完镜第二天却被选角副导演婉拒。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杜喆非常不解:“不对啊,我前两天跟他们聊的时候,对面还说得斩钉截铁的,说你这外形条件很好,他们用什么理由拒绝的?”
  “还是那句老话,”林思弦语气不怎么在意,“没什么代表角色。”
  杜喆感叹:“要每次都这理由,那什么时候才开始有代表角色。”
  “多半也就是个借口,”林思弦对此很熟悉,“可能联系上新的人了。”
  “哎,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过两年年龄上去就更难了,”杜喆犹豫了下,又问,“你爸那边,你真的不打算联系了?”
  不是不打算,是根本没可能联系。
  吕老爷子当年被查后,完美家庭的假象一朝之内荡然无存,林泓跟吕如清终于如愿决裂。林泓对此早有准备,他的产业在往年间逐步与吕家人划清关系,没受到任何影响;吕如清这辈子只会表演,自然应付不来,半年之间一贫如洗,身心压力剧增最后潦草入院。
  林思弦这辈子得到的亲情很少,仅有的那一些全来自吕如清。就算她把林思弦当作自己对外展示的一环,也至少替他去过家长会、监督过他练琴,林思弦的教育是她一手操持。搬离亭水榭时,也只有吕如清叫来林思弦,仰着头问他:“跟我走吗?”
  林思弦在原地看了她许久,说了“好”。
  而在林泓眼中,他们母子俩都是轻世傲物的一路货色,他这些年忍受吕家太多脸色,深恶痛绝。吕如清临危时,林泓倒是联系过林思弦一次,表示可以为前妻出一笔医疗费,前提是林思弦要时隔十五年叫他一声爸。
  那时吕如清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天,而林思弦也正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对此的回答很简单:“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念,毕竟这辈子没见过这东西。”
  在那之后他们再无往来。后来林思弦百般失败时,甚至怀疑过是林泓在背后操持,但去找撤资人试探时发现对方完全不认识林泓,认识杜喆后也拜托他去了解过情况,杜喆也说林泓现在新家庭和睦美满,没有留心过林思弦的事情。
  无论如何,无论落魄到何种境地,也不可能回头再跟林泓扯上任何关系。
  杜喆对当时那些闹剧了解不深,林思弦没有解释,只简单回答:“没打算过。”
  对方也算是会看脸色的人,开玩笑转移话题:“要不趁美貌还在去找个大哥,混两笔钱至少以后吃穿不愁。”
  林思弦勾勾嘴角,也回以玩笑:“算了,我这人吃不得苦还胆小,要碰到个有怪癖的,他把我绑床上去洗澡,我可能会叫siri报警。”
  跟杜喆告别后,林思弦在公交车站等车,无聊之际在没内存的手机上删微信聊天记录,又看到那个名字为“s”的账号。
  他又久违地有了一点倾诉欲,但也不能直说,于是发消息道:“今天一颗星星都没有,我很难过。”
  过了五分钟又补充了一句:“你更爱喝奶茶还是咖啡?”
  说起来,之前问过苏红桃她到底用哪个号,被喝酒那事儿打了茬,后来苏红桃又一直在用她原本的号在群里活跃,林思弦便也忘记了这回事。
  此刻选择小号的理由是,他还是不擅长跟主动跟人表露情感,于是发给被遗忘的小号,如果有缘看到便能聊上几句,没看到也就算了。
  事实证明这个号还没有报废。当晚林思弦在租的房子里洗漱完,收到了s的回复:“咖啡。”
  但对前一句话只字未提。
  林思弦下意识对此有些失落,又为自己这失落感到可笑,正常回复道:“好的,早些休息,晚安。”
  彭骁酒驾这件事被app争相推送时,林思弦正在一家连锁咖啡店里面试。
  这次一雪前耻,对方表示非常期待能录用他,可惜的是不收兼职,全职月排班180个小时,林思弦掏出手机算平均每天要站多少小时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条新闻。
  实际上是去年的新闻。当时他没有撞到人或者公共财产,所以一直无人知晓,直到昨晚一个视频突然发到社媒上,他从驾驶座上出来,踉踉跄跄往前走去,跟那晚在昔关时颇为相似;与此同时很多营销号争先发了一些他在片场的态度恶劣的短视频。
  扶满在四人群里聊得很兴奋:“绝对是谢洛维那边下手的,但也亏得他自己作。”
  小胖子附和:“男主加油,多花点钱多发亿点,好看,爱看。”
  舆论发酵没多久,就有吃瓜群众提到《日落而息》,表示如果不换人无论是谁的剧都不会看;林思弦当晚看到李主任发了条朋友圈,半夜赛博跨火盆。
  随后第二天,《日落而息》的大群里热闹无比,云简那边ceo发话,确认要把彭骁换掉。
  林思弦最后还是准备去尝试做咖啡的兼职,前七天都在集中培训。培训到第四天时,他已经想打退堂鼓——不仅之前受伤的地方酸痛无比,他还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贫血,站久了头晕目眩。
  还要坚持吗?林思弦纠结之际接到《日落而息》那位统筹的电话,心理咨询师确认换角后,接到了大量经纪公司联系,很快就确认了补拍人选。好在这个角色戏份靠后,当初在彭骁身上浪费的时间精力还不算多。不过彭骁已经拍完的部分里有一节涉及到林思弦,所以统筹来跟他商量什么时候回昔关补一下。
  林思弦坚持完了七天培训,但没有留下工作,买了回昔关的票,翌日便坐上了回小镇的车。
  依旧是转大巴车路过那座慈航庙。林思弦不禁想起自己离开昔关那天路过此庙时,不长教训地许了两个愿,一是要到那笔钱,二是别再见到陈寄了。
  林思弦恨自己吃一堑不长一智,然而下一秒潜意识里又没骨气地祈祷起来:最后再试一次,保佑我找个工作,这次不成我真的真的不信你了。
  替换彭骁的是个被夸很有灵气的实力派演员,不知是刻意表现还是本就待人和善,跟彭骁简直是两个极端,对谁都和和气气,明明跟林思弦就一场戏的缘分,还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离开的这段时间里417无人居住,成了林思弦这两天临时住处。
  到达这日扶满跟苏红桃都没在昔关,林思弦跟小胖子吃了个饭,小胖子在桌上不停跟他讲彭骁前几日如何气急败坏,讲得投入连饭都只吃了三碗。
  不过林思弦没想到的是,当晚李主任来敲了他房间的门:“思弦,在吗?”
  林思弦让他进来:“您怎么来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